自《南京条约》开始,清政府根据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规定,相继开放了一大批通商口岸作为外商居住和贸易的地方,这些口岸我们叫“约开商埠”或“约开口岸”。“约开商埠”是西方资本主义损害中国主权,并对中国进行全面侵略的桥头堡。19世纪末开始,旧中国政府亦自行宣布开放一些地方作通商口岸,这些地方我们叫“自开商埠”或“自开口岸”。那么,旧中国政府为什么要自开商埠,“自开商埠”与“约开商埠”有何不同,它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地位和作用如何?这是本文要着重探讨的问题。 一 1894年甲午中日战争的失败,对中国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等方面都产生了巨大影响,特别是战后民族危机的加深和清政府财政困难的加剧,迫使清政府不得不面对现实,寻求“自救”良方。“自开商埠”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 甲午战争中,清政府花去了数千万两的军费,《马关条约》规定赔款2亿两,加上赎回辽东半岛的费用,实际赔款2.3亿两。清廷要在几年之内还清这些款项,确实难上加难,因为,清政府全年财政收入在1893年时也只有8000多万两。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呢?清政府采取了不少办法,如加重对老百姓的搜刮,发行内债,举借外债等,“自开商埠”也成了救世良方被提了出来。总理衙门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说:“中国自通商以来,关税逐渐加增,近年征至二千余万,京协各饷,多半取给于此。惟是筹还洋款等项,支用愈繁,筹拨恒苦不继。臣等再三筹维,计惟添通商口岸,藉裨饷源。”〔1〕可见,解决财政困难是当局宣布“自开商埠”的重要原因之一。 鸦片战后,随着一批批“约开商埠”的开放,中国之利权大受损失。在开放的口岸中,列强大都在那里增设海关(即洋关)。洋关的设立是从19世纪50年代的上海开始的,到清末共设立了47处。这些洋关完全是由外国人控制的。外国人控制中国海关,不仅严重阻碍了中国经济的发展,而且也使中国政府财政收入的增加受到了极大影响。更为可恶的是,在“约开商埠”中,列强总是要索划租界,并且在租界内自行享有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警察权、财政权等,完全排斥了中国政府对租界内所应有的各种权力,租界变成了帝国主义在中国的“国中之国”。除此之外,列强还在通商口岸派驻领事,“水面停泊兵轮”,并无视中国官员,欺压中国百姓,造成了累累恶果。甲午之后,列强又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迫使清廷开放新的口岸,并强占租借地和划分势力范围等。而对列强的这种侵占和变相侵占的咄咄逼人之势及“约开口岸”使中国丧失利权的沉痛教训,终于使清政府有所警觉而谋求对付之策。1898年7月初,皇帝给军机大臣的谕旨中说:“欧洲通例,凡通商口岸,各国均不得侵占。现当海禁洞开,强邻环伺,欲图商务流通,隐杜觊觎,惟有广开口岸之一法。”〔2〕总理衙门大臣,庆亲王奕劻等人也在同年12月的奏折中说道:“中国自开海禁,许各国分划租界,浸假而派领事,设巡捕,水面则停泊兵轮,界内则强收捐项,授人以柄失中国固有之权,启强邻觊觎之渐。……转致授柄于人,不如自开口岸,尚可示以限制。”〔3〕曾任钦差办理商约事务大臣、工部尚书吕海寰也明确指出:“中外通商以来,各国用其开通门户之策,每次议约无不索开口岸,争设租界。将欲杜外人之觊觎,保自有之利权,非实广辟商场,由我自行开辟,不足以筹抵。”〔4〕由此而知,挽回利权,杜列强觊觎之心,这是商自辟商埠的又一推动因素。 鸦片战争使中国吃了苦头,特别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堂堂的天朝上国又被外来“小夷”打了个惨败,乃至京师沦陷,皇帝“北狩”。这旷古未闻的奇耻大辱迫使人们去思索。于是,一些先进的中国人和开明的地主官僚经过比较和探索,认识到了西方资本主义亦有值得学习的“长技”。一时,不少人纷纷提出了“讲求洋器”,以壮大军事力量的主张;同时,为抵御西方列强的经济侵略,又纷纷建议,大力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洋务派的重要首领之一——李鸿章就认为:“溯自各国通商以来,进口洋货日增月盛,……出口土货年减一年往往不能相抵。推原其故,由于各国制造均用机器,较中国土货成于人工者省费倍蓰,售价既廉,行销愈广。自非逐渐设法仿造,自为运销,不足以分其利权。盖土货多销一分,即洋货少销一分,庶漏卮可期渐塞。”〔5〕进步思想家薛福成也强调指出,“泰西各国专以商务立富强之基”,中国应效其法,鼓励和发展商业,并采取具体办法“体恤商情,曲加调护,务使有利可图”,如为商人提供减税、免税等优惠条件,或“给之虚衔,以风励之”〔6〕等。郑观应更响亮地提出:要发展商业,与列强进行“商战”。顿时,“振兴商务”,成了60年代后洋务思潮的重要内容之一。 甲午战后,随着民族危机的日益严重,资产阶级改良派掀起了救亡图存的维新运动。其中,大力发展工商业,乃是他们救亡、维新的重要内容之一。在百日维新时期,他们的这一主张又变成了具体的变法内容,如在中央设立农工商局,传旨各省筹建商务局和商会,对兴商有功人员进行奖励等。尽管维新变法运动失败了,但“振兴商务”,“上裕国课、下益民生”,“富强国家、抵御侵略”的思想,却被愈来愈多的中国朝野人士所认识。也正是在这种思想的促使之下,陈炽于1896年发表了《大兴商埠说》一文,具体提出了既可推进中国商务发展,又可防止西方列强侵权的“自辟商埠”主张。他说:“凡轮船铁路电报所通之地,乃中国土产矿金工艺所萃之区,一律由官提款,购买民田,自辟市埠,……正其名曰华市,以便华商居止贸易,且免西方托名影射,占地益宽。……使皆由中国自辟商埠,则此疆彼界,虽欲尺寸侵越而不能。”〔7〕这是“自开商埠”主张的最早提出。可见,发展商务,富强国家,抵御侵略的思想潮流,是推动“自开商埠”出现的又一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 随着中国开放程度的逐步扩大,使越来越多的政府官员认识到了扩大市场与发展经济的关系。时任察哈尔都统的诚勋在奏折中曾说:如果将张家口自开商埠,10年之后,“将塞外狼荒,蔚成乐土”〔8〕。户科给事中张嘉禄在奏请开浙江三门湾为商埠折中也说:“今若开设商埠,则士卒梭巡,既可清萑苻之渊薮,农民麇至,即可化瘠壤为膏腴。”〔9〕1914年,袁世凯在宣布西北等地一些口岸开放的理由时说:“惟是开埠各处均属东南内地,而长城西北建设阙如,商众既日即凋残,民风亦仍多闭塞,不亟为通商惠工之外,曷以收厚生利用之功”。开放这些地方,“洵系为发达地方,振兴实业起见”〔10〕。由此而知,大力发展地方经济,改变其落后闭塞之现状,也是自开商埠的动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