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F2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398(2010)05-0011-05 克鲁格曼开创的新经济地理学,解释了经济活动空间聚集机制,作为将空间纳入主流经济学的重要尝试,被称为经济学的第四次革命,克鲁格曼本人也荣膺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然而在地理学家眼中,新经济地理学却由“漂亮娃”变成了“丑小鸭”[1]。地理学家批判新经济地理学的实证主义研究范式,即非现实假设与数学模型等形式[2,3]。地理学家马丁(Ron Martin)指出实证主义早已被地理学家所抛弃,地理学家偏爱实在论方法[4]。 然而荷兰伊拉斯谟大学哲学与经济研究所的学者并未轻信新经济地理学“实证主义”的标签,他们基于非现实系统假设也可得出符合现实的有效结论,提出新经济地理学与实在论兼容[4]。但上述观点遭到地理学家塞耶(Andrew Sayer)反对,塞耶以具体化的地理学批判实在论为依据,指出泛谈新经济地理学体现广义化的实在论毫无实际应用意义[5]。 虽然荷兰学者未能对塞耶的批评做出进一步回应,但其从实在论角度考察新经济地理学却为本文提供了启发。以回应塞耶的批判为目标,本文将新经济地理学从实在论层面的讨论推进到批判实在论层面,通过对比巴斯卡批判实在论与地理学批判实在论,本文认为地理学家在将批判实在论哲学引入地理学过程中与之出现了偏离,以巴斯卡批判实在论为参照,新经济地理学体现了批判实在论的思想与方法。 批判实在论视域的新经济地理学研究,穿透了其非现实假设和数学语言等理论形式,展示了其通过生成机制探索聚集规律的深层思想和方法,彰显了新经济地理学的理论创新与范式革命。批判实在论在我国已引起经济学与地理学界重视,如将其视为最近20多年来经济学方法论的重大进展而呼吁经济学研究加以运用[6,7];梳理其在西方城市空间研究中的应用及其对我国城市空间的借鉴意义[8]。 1 新经济地理学实证主义与实在论的争议 新经济地理学的“主义”之争首先表现为“实证主义”与“实在论”之争。实证主义与实在论在科学研究中属于两种不同的规律探索范式。实证主义把规律理解为事件呈现出的经验规则(regularity),该规则反映离散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9]。从研究范式上,实证主义惯常构建封闭系统,通过实验观察来总结事件排序的规则。而实在论强调实在是不依赖于人类认识活动的客观对象[10]。实在论旨在探索的规律(law)不同于规则(regularity),是体现因果关系的运转的机制或结构[11]。 1.1 地理学家批判新经济地理学实证主义 地理学家对新经济地理学实证主义的批判主要集中于非现实假设与数学模型。谢泼德(Eric Sheppard)批判经济学家将地理空间简化为同质化、一维和牛顿力学的[1]。马丁(Ron Martin)指出克鲁格曼等人给空间研究穿上数学化“主流”的紧身衣,在空间经济发展中,社会、文化和制度等因素被忽视了。例如,在空间集聚模型中具有重要表现的历史和路径依赖,“历史”并非“真实”的历史,区位模型中的时间概念是抽象逻辑或模拟的。同样,“路径依赖”也是简化模拟或解决序列,而非由技术、制度与社会演化中真实复杂的、地方化嵌入的及自发的社会一历史过程所决定[2]。桑雷(Perter Sunley)认为,在新经济地理学简单的两区域基础模型发展到多区域经济和引入农业运输成本趋势中,始终伴随着非现实缺陷,即使初始的非现实性条件发生了变化[3]。马丁批判新经济地理学“演绎的,数学证明”,并指出实证主义早已被地理学家抛弃,地理学家偏好“实在论”方法[4]。 1.2 经济哲学家的回应:新经济地理学与实在论兼容 荷兰经济哲学家认为非现实系统假设也可得出符合现实的有效结论,由此新经济地理学与实在论兼容[4]。 荷兰学者首先为实在论正名,指出实在论并非某种理论建构的具体方法,如“实在论方法”,而是一种哲学理念,即关于什么(如何)存在以及世界与人们表述之间关系的集合。由此,某些理论建构的具体方法可与实在论(理念)兼容。以此为依据,荷兰学者指出,尽管对新经济地理学非现实性模型的指责在多种意义上是正确的,但模型所表示的真实世界的核心可能是真实的(或近似为真),若新经济地理学家利用非现实假设碰触到了真实世界问题的核心,则新经济地理学与实在论哲学理念可很好地兼容。荷兰学者认为,为处理复杂性,克鲁格曼模型简化了现实中许多方面,部分表述将现实的某一部分与从其余部分影响中孤立出去,这样做便侵犯了全局真理(whole truth);克鲁格曼将新古典经济分析视为一种有用的虚构,非现实假设的指代物是虚假的,如此便侵犯了绝对真理(nothing but truth)。系统地侵犯全局真理与绝对真理标准不可避免地产生某些“谬误”。然而当谬误是关于研究现象的非本质、非相关特征或暂时孤立的特征,而服务于对本质和相关特征的真理追求时,正是借助这些谬误,新经济地理学能揭示现实中复杂现象的本质[4]。荷兰学者认为对待模型的态度使克鲁格曼成为一名实在论者:克鲁格曼意识到模型代表的仅是图解而非现实,仅是为了孤立出相关作用力,获得现象相关方面真理的途径[12]。科学探索过程以识别真实世界本质元素为目标,而模型和假设的功能在于促进理解而不是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