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史(global history)是一种新的世界历史研究视角和世界通史编纂方法。它注重比较跨社会边界的历史过程,考察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互动,分析跨社会的总体历史发展模式和过程。全球史不以民族、政治、地理和文化区域为单位考察历史过程,而是把那些对跨地区、某块大陆、大洋、半球甚至全球有影响的事件作为考察对象。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后现代主义思潮对史学界的影响,以及世界各国和地区之间学术交流日益紧密等,全球史发展具备了良好的国际环境和学术背景。1995年,“国际历史科学大会”把“全球史是否可能”列为大会主题之一,全球史的研究和教学成为当今国际史坛发展的一股重要力量。本文主要从世界历史教学的历程看全球史在美国的发展及其对美国世界历史教学的影响。 一、美国传统的世界史课程 美国大中院校传统的世界史课程主要是世界通史和西方文明史。这两门课程的兴衰起伏折射出全球史兴起前美国的世界历史教育演进过程。 通史教学与美国大中院校的人文教育发展紧密相关。19世纪是美国公立高中快速发展的时期,中学历史课程相应也得到了迅速发展。创办于1821年的波斯顿英语高中是美国第一所有记载的开设被称为“通史”的世界历史课程的学校,它是为拉丁学校教师提供古典语言学习背景所开设的。19世纪后期,美国大学教育也得到快速发展。1880-1925年,美国大学生人数增长了4.7倍。①与此同时,一些研究型大学诞生了。到19世纪90年代,大学里以研究为基础的历史教学已经形成,通史和美国史成为大学历史系的两门必修课。学习历史课程的学生人数剧增。1896年,美国历史学会的一份报告说,“根据教育部门的统计,学习历史(包括美国史)的学生在过去10年里增加了152%,其增长率只低于代数学。”② 这些“通史”课程的内容带有强烈的“欧洲中心论”、宗教和种族主义色彩。高中的“通史”主要讲授包括《圣经》历史和古典神话在内的古代欧洲历史,虽然枯燥乏味,但是它的指导思想非常明确:历史只是基督教作为“真正宗教”的故事。随着19世纪宗教思想的衰落,这门课程的教材编者开始转向种族主义和“进步”等世俗主题,逐渐增加了现代史的内容,但仍然集中于西欧历史。例如1889年大学和中学使用的“通史”教材只在第一章古代史中包含了东方各民族的历史,最后一章则主要描述19世纪后期欧洲历史,这是当时常见的进步史观的典型例子。③当时的所谓通史教材以鼓吹种族优越论为能事。如威廉·斯温顿在19世纪70年代出版的《世界史纲要》中解释说,“我们完全有权利说雅利安人是‘进步’的独有种族;大部分世界历史必须叙述雅利安人各个国家对共同文明所做的贡献。”④1889年,菲利普·迈尔斯继续以种族主义为通史主题,为欧洲历史的优先地位提供论证。他解释说,“在所有种族中,只有白色人种或高加索人种显示为更为完美的种类,无论从体质、智力还是从道德水平看。”⑤有的历史学家甚至公开声称,“欧洲各民族的历史能够在档案中发现,海外其他民族的风俗习惯只能在田野中发现。”⑥ 到20世纪初,通史课程的内容枯燥,教学方法生硬,以死记硬背一些欧洲历史事实为主要手段。一名教育家事后回忆说,“仅仅把王朝的和教会发生的事情串联在一起……主要内容是政治,还有少量对文化发展和宗教冲突的评论。它强调战争和分裂;描述国王、王后、封建领主、主教、教皇和皇帝;强调时间和人名……使历史研究变成了记忆力训练。从地理上看,它局限于地中海盆地、西欧,简单地涉及新大陆、亚洲和非洲。”⑦美国大中院校通史课程教学走向衰落。 西方文明史是迄今为止美国大中院校历史教学最成功的课程。1917年4月,美国对德国宣战。美国“国防部特训教育委员会”号召教育机构为战争动员做贡献,用他们的知识和资源为国防服务。于是许多大专院校设立“特别军事训练营”(Special Army Training Camps,简称“SATC”),培训新兵。1918年7月,国防部教育特训委员会还要求一些大学开设一门新的必修课“战争问题”,让学生了解一战的原因和目标,同时还作为战时人文教育课程。这门讲授一年的课程内容包括两部分:首先是战争的历史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济原因,其中特别强调欧洲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关系,如对外贸易和殖民扩张;第二部分关注交战各国的政府形式和国民特性。到1919年10月,540所大专院校开设了这门课程,为SATC培训了12.5万名新兵。⑧战后,将近一半参与该计划的学校决定继续开设并完善这门课程,增加一战后巴黎和会和欧洲新秩序的内容,用它取代以前的通史课程。其中最成功的是哥伦比亚大学,1919年它把这门课程改造成“当代文明导论”,分析美国文明与欧洲文明的关系,核心内容是一战后的国际关系以及美国在新的国际形势下的新地位。到1926年,美国已有34所大专院校采用了哥伦比亚大学的课程。⑨西方文明史课程的成功是一战后美国国际地位、国内形势等因素共同促成的。 第一,国际关系的变化、美国国际地位的提高是一战后西方文明史课程在美国盛行的国际背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欧洲人对“进步的”价值观和制度的普遍信仰开始削弱了,美国意识到自己作为“西方文明”捍卫者的道义角色,而美国的教育机构也参与到这种捍卫的活动之中。美国一些欧洲史学家竟然把讲授西方文明史课程当作一项新使命:提供西方不断进步的历史证据,并追溯这个被假设为世界上最美好、最持久的文明的特点。编写西方文明史教材、讲授西方文明史课程被他们认为是“保持西方文明生命力”的最佳方式。其目的是希望通过强调西方历史的优越性来消除西欧现实中的消极阴暗面。为此,有的西方文明史教材甚至不涉及20世纪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