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圈分类号:J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8268(2010)06-0095-05 摄影是技术还是艺术?关于摄影的本质属性,人们讨论得最多的就是这个话题。于是,纪实性与艺术性便成为了摄影的基本特性。但争论来争论去,似乎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结论。为了更好地对摄影有一个更为清楚的基本认识,本文计划迎难而上,以理论梳理为主要方法,以对读者是否有启发为目标,同时尽量做到以开阔的视野为特色,对这一难题进行一番力所能及的再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所谓纪实性,一般认为就是摄影能比以往所有艺术或者方法都更准确、更真实地记录现实影像的特性。摄影术自诞生之日起便具有纪实的特性,其技术特点就是借助光学的特性逼真地再现现实事物的影像。因此,纪实性可以说是摄影的自然属性。而艺术性则是指摄影家能够通过自己的拍摄活动反映生活、表达观点、抒发情绪的性质。这两者看上去似乎并不矛盾,在实践中却成为了人们争论的焦点。 我们都知道,摄影诞生之初是没有摄影家这一说法的。从事摄影的是喜欢搞发明的科技人员和以画家为主的美术工作者,目的主要是为了“用光绘画”。所以,摄影起源于绘画,这是历史的事实。并且,在最初的几十年里,摄影创作主要就是仿效绘画的经验,创作核心就是试图证明摄影也能够“创作”出像绘画那样的作品来。然而,在这一阶段,摄影并没有被得到承认,人们普遍认为利用物理和化学手段制作出来的照片,并不能成为艺术,只有通过手工制作出来的东西才能被称为艺术。所以,初期的摄影家们在制作照片的时候,往往特别注重摄影作品的画意效果,力图把一张张照片制作得虚无缥缈,其实质是借助于摄影手段进行的一种绘画创作。 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纯影派摄影的出现才让人们的观念发生了改变。纯影派摄影要求摄影摆脱绘画的束缚,发挥自己真实记录的特性,在现实中寻找和截取美。于是,人们开始发现“原来生活中美无处不在”。从此,摄影艺术开始用光线、影调、线条和色调等构成自己的造型语言,摄影家开始学会借助摄影独特的语言来构筑摄影自身独特的美。在这样的前提下,纪实性从幕后走到了前台。人们开始对摄影纪录真实生活的能力有了更主动的运用。摄影开始摆脱“新鲜玩意儿”的既有形象,也不再仅仅是作为“绘画的一种工具”存在。人们相信,摄影可以为他们提供比任何其他媒介更为真实全面的信息。摄影报道和画刊开始得以流行。人们渴望足不出户却亲眼看到各种奇迹和亲临新闻现场。从此,作为一种传播信息的媒介,不仅纪实特性被肯定为摄影最基本的特性,而且其自身的社会性、历史性、文化性等诸多特征也越来越明显。 那么艺术性呢?它是否还是摄影的基本特性之一?那些提倡尊重事实、发挥摄影真正特性的人们强烈反对摄影的艺术性,他们宣称:摄影有摄影自身的特性!摄影有摄影自身的魅力!而不必做艺术的奴婢!然而,当我们来叩问究竟什么是“艺术性”的时候,我们发现,似乎艺术性并不与纪实性相冲突。早期真实记录的影像多的是,为什么我们没有觉得它们是优秀的纪录摄影作品呢?原来,纪实性也并不全然是由单纯的技术因素决定的,它也必然要融合历史、文化、道德等因素,才能感动我们,才能成为“纪实”照片。而所谓艺术性一般来说,就是指“文学艺术作品通过形象反映生活、表现思想感情所达到的准确、鲜明、生动的程度以及形式、结构、表现技巧完美的程度”[1]。换句话说,艺术性包括内容和形式两方面。很显然,即便是一张最普通的新闻照片,它对事实最严格的刻守也并不与图片的形式美相冲突,更不会与摄影活动的内容美相矛盾。相反,最优秀的纪实作品,包括新闻图片,往往具有形式和内容两方面的美,从而超越了具体事件的报道,具有了艺术的气质,成为真正具有纪实特性的“美的照片”。 摄影纪实特性被发现之后,我们对摄影艺术性的理解也应该相应地加深,应把包含着社会、历史、文化因素在内的纪实性与单纯技术意义上的真实记录特性区别开来。然而,理论似乎很容易说明白说清楚的问题,在实践中却往往有更复杂的表现。纪实摄影成为流行和主体之后,以往的那种仿画摄影作品难道就没有生存的空间了?通过暗房加工出来的让我们叹为观止的神奇作品难道就不算具有艺术性的摄影作品吗?尤其是在今天的数码时代,我们难道能把摄影限定为没有经过后期处理的才是真正具有纪录性的作品吗?很显然,人们对摄影艺术性的理解并不会被我们的理论所限定。以画意为追求目标的摄影作品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后期暗房加工一直是不少摄影家最偏好的内容,他们甚至宣称,拍摄不过是“收集视觉素材”而已,真正的“创作只在暗房里”。即便是根本就没有后期制作的一次性完成的拍摄,人们也常常把意境、“像画一样”这样的评语作为褒义词用在对摄影的评价中。综上所述,尽管人们说到艺术性时,其具体所指有所区别,但不管是从狭义的“艺术摄影”领域来看,还是从广义的整体的摄影活动来考察,艺术性的确仍是摄影的基本特性之一。 随着人们对摄影认识的深入,我们发现,摄影绝不是仅仅用简简单单的纪实性和艺术性两词就能叙述清楚的。比如摄影的霸权与侵略性、武断化、表面化等特征就成为了近些年人们讨论的热点话题。的确,摄影师的镜头无处不在、无所不拍。很多时候当事人并不希望被拍到,对他们来说,摄影确实存在着一种侵略性,对个人隐私有相当的侵犯嫌疑。另一方面,再客观的摄影师都必然是通过自己的视角去观察世界,呈现给大家的总是经过筛选的“最终图片”。对于我们绝大多数读者来说,真的只能按照摄影师的视角去看待未曾谋面的事物,并从心里以为图片展示的“就是事实”。这种隐性的霸权似乎比显性的霸权力量还大。这种潜含着霸权的侵略性,也时常直接以偷窥的形式出现。这种偷窥并非仅仅是违反法律和道德的偷拍,即便是在法律和道德允许的范围内,如果被拍摄者并不知晓拍摄活动,或者即便知晓却不愿意被拍,甚至是主动参与拍摄活动却被摄影师抓拍到了其不愿意示人的那一面,都在相当大程度上可以被认为是“偷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得不佩服苏珊·桑塔格关于“相机是猎枪”的比喻实在是太贴切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