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漫画家李阐先生多年从事美术史论研究，著述甚丰，曾出版《中国漫画史》。1993年来北京访问时，谈及“漫画”一词来自漫画鸟，我们都有相同的观点。去年8月，他来信说查证史料有新的发现， 并已成文。我赶快写信求教，蒙李阐先生不弃，寄来文稿，信嘱“如能在内地发表自然很好，因为台湾读者未能读到您的原文，我的论证成了无的放矢。”李阐是针对拙作《漫画来自漫画鸟》而发论的，读了受益匪浅。拙作是为日本《日中艺术研究》杂志写的，国内一家漫画刊物曾摘录刊载过，读者不会多，故先简要介绍一下，作为抛砖引玉，再看李阐论说，可能有助漫画词源之探讨。 “漫画”一词从何而来？不论是中国还是日本的学者都论定漫画一词是从日本引进到中国的。就连首先使用漫画这一称谓的丰子恺先生也说：“这两字在中国向来没有。”据我查证史料，漫画一词源于中国12世纪南宋学者洪迈所著《容斋随笔》五笔第三《嬴莫间二禽》一文。文曰：“瀛莫二州之境，塘泺之上有禽二种。其一类鹄，色正苍而喙长，凝立水际不动，鱼过其下则取之，终日无鱼，亦不易地。名曰信天缘。其一类鹜，奔走水上，不问腐草泥沙，唼唼然必尽索乃已，无一息少休。名曰漫画。”漫画即篦鹭（鹭鸶）鸟，此文以信天缘（即老等）作对比，来颂扬漫画鸟的求索精神。 日本文献中最早出现“漫画”一词是1771年出版的《漫画随笔》，是铃木焕乡的读书笔记。作者在自叙中专门谈了书名来意：“瀛莫有鸟名漫画，终日奔走水上捞捕小鱼而食之犹不能饱……余性弗灵，琴棋书画凡百技艺莫一所能，又不解饮，因与人不款曲，越在僻邑无可与语者，唯有读书，终日汲汲，唯多是贪，犹如漫画。”与前文对照，很明显铃木之说是出自《容斋随笔》，这位汉文化修养很深的日本文人特别欣赏漫画鸟的品格，以此自喻用作书名。 过了40年，日本出版了浮士绘大师葛饰北斋的《北斋漫画》，收入4000件作品，被称为“江户时代的百科全书”。在我国最早使用漫画一词的画家是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1687—1763），他在《冬心先生杂画题记》中说：“时已至矣，辄思乡味，漫画折技数颗，何异乎望梅止渴也。”这比北斋漫画要早一百多年。他们二位所指的漫画，乃有感而发，漫笔之意。 现代漫画是伴随着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而兴起的。日本从明治维新开始，曾用过西洋的讽刺画和本土的各种称谓，直到1902年才统一使用漫画一词。我国从光绪年间起报刊上的画也是名目繁多。1904年《警世日报》上最先有《时事漫画》专栏之名，1925年出版《子恺漫画》之后统一使用了漫画的称法。古代中国的“漫画鸟”漂洋过海在日本繁衍生长，到近代又作为讽刺与幽默画种之称谓传回我国，这说明漫画是中日文化交流的结晶。 上述这篇文章发表后，日本漫画史家清水勋在1991年出版的《日本漫画史》一书中有反响：“中国漫画家查证，漫画鸟最先出于12世纪的中国文献，这令人感到有浓厚的兴味。”有的漫友也感到这个题目有趣，还提出漫画与漫画鸟会不会是一种巧合？我自愧才疏学浅，没有足够的史料，交不出答卷。所以，我十分高兴看到李阐具有学术价值的考证，并向读者推荐。第一、李文提出漫画鸟之说，晁以道在洪迈之前，且有诗三首选入权威的《四库全书》后又入大药学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集解》，可见漫画鸟在古代美名盛传，引起一些大手笔抒发情怀。第二、晁以道说“有曰漫画者，常以咀画水求鱼”，点明了漫画鸟名之来由。晁以道是北宋的大画家，他把“画”字用活了，形象地表现了漫画鸟无边无际漫而求索之风姿，这作为漫画艺术的称谓似乎也贴切。
漫画鸟 何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