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承认与否,我们已经进入了多元文化时代。从历时态的维度上看,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的文化同时并存,在共时态的视角上,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主流文化与非主流文化、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等多种文化异彩纷呈。这给教育尤其是青少年道德教育带来了空前的挑战。 一、多元文化时代青少年道德教育遭遇的文化困惑 从古至今,多元文化的存在一直是不争的历史事实。雅斯贝尔斯著名的轴心理论所讲的以老子和孔子为代表的中国文化,以古希腊三贤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希腊文化以及以犹太先知为代表的希伯来文化等经典文化形态的同时共存,实际上就反映了同一历史时期,多元文化的存在样态。在原初意义上,多元文化是对文化多样性的一种尊重,是对处于弱势地位的文化与少数民族生存的关注。多元文化作为当代世界文化的发展潮流,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并对文化、社会和人本身有着积极的作用。尽管如此,从另一个角度看,多元文化也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形成越来越多的碰撞和冲突,对道德及道德教育造成一定的冲击和影响。 首先,多元文化导致:价值相对主义。后现代哲学家鲍曼指出:“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强烈地感受到了道德模糊性的时代,这个时代给我们提供了以前未享受过的选择自由,同时也把我们抛入了一种以前从未如此令人烦恼的不确定状态。”① 的确如此,多元文化使个体摆脱一元文化的强硬束缚,获得最大程度的解放,只要无害于他人,无害于社会,可以放开手脚,随心所欲地选择喜欢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与此同时,多元文化在某种程度上使个体失去终极价值的依托,导致价值观的困惑和道德的模糊,不可避免地出现价值相对主义,甚至如费耶阿本德所说——怎么都行。环顾周围,校园内外的各种道德观念的冲突普遍存在,道德问题行为屡见不鲜。 其次,多元文化引发道德冲突。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视域中,道德的价值诉求是“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这是道德和道德教育的唯一宗旨。道德教育通过在日常生活中逐渐培养学生的优秀品质,使其无限接近道德至善的目标。每个人的行为方式、思想方式和情感诉求都紧紧围绕这一道德价值要求。在这种价值观一元至尊的文化境域中,人们的道德一以贯之、毫无争议。多元文化强调没有绝对价值,任何文化都只是众多文化中的一元,不具有绝对权威地位。任何一元文化强调的道德只是意味着一种道德追求,没有哪种道德所推崇的至善观念可以凌驾于其他的善观念之上而成为唯一具有正当性和合法性的教育要求。可以说,多元文化是对每种文化内在的合理性和独特魅力的承认,强调每种文化之间是地位平等的关系,任何一种文化都不应当被压制,允许文化的差异性和他者文化的存在。 多元文化反对在教育中提出统一性道德要求。在道德教育领域,提倡价值澄清,主张道德完全在于个人的选择。每个人具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和道德自主性,选择何种道德只代表个人的价值偏好。所以,尽管多元文化对传统一元文化的反动使人们摆脱了一元价值独尊的局面,在思想上和行动中获得自由和解放,但是,由于对多种文化及价值观都予以认可,缺少一种起主导作用的文化价值观,这就极易在现实生活中引发真正的道德冲突。 二、多元文化时代青少年道德教育现状审视 冯友兰先生曾说“人生是有觉解的生活,或有较高程度觉解的生活。这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人生之所以异于别的动物的生活者”。② 从根本上讲,道德教育存在的意义在于有目的地引领个体追寻美好的精神生活,实现人生的觉解,从而自觉追求善的伦理秩序、善的道德理想、善的行为方式,过“真正人”的生活。③ 但是,面对当前多元文化冲击与挑战,青少年的道德教育依然抱残守缺,存在着工具化、边缘化、科学化等诸多问题,拋弃了道德教育固有的文化性,其文化功能日益缺失,从而难以更好地履行自身的使命。 (一)工具化削弱了道德教育的文化功能 首先,道德教育自身疏离了培养人美好德性的文化本体意义。青少年始终是文化中的人,这决定了道德教育天生具有特定的文化性。但是在现代化的过程中,为适应和满足工具理性的需要,道德教育对现实世界的物质利益生产和消费越来越关注,渐渐失去了固有的文化精神意蕴。无怪乎汤因比与池田大作指出,“在现代技术文明的社会中,不能不令人感到教育已经成为实利的下贱侍女,成了追逐欲望的工具。”④ 道德教育培养人美好德性的本体意义逐渐为物化的工具理性所遮蔽,德性的守护、人性的陶冶对个体生命意义与价值的关注渐行渐远,日益模糊。道德规则和行为规范成为道德教育的主要内容,这种“工具理性主义塑造的道德是技术的道德、程序的道德、规则的道德、机械式的道德,道德教育营造的道德世界和道德生活是冷冰冰的、僵化的、呆板的、缺乏人文精神与人文关怀的,无助于个体德性生成”。⑤ 因为它背离了道德教育的本体意义,远离了道德教育的文化特性。 其次,道德教育培养的道德个体越来越物化,离文化越来越远。作为道德个体的青少年是一种文化性存在。在生存的过程中,不仅有物质生活的基本需求,也有精神世界的无限渴望。“人是精神,人之作为人的状况乃是一种精神状况。”⑥ 道德教育原本就立足于对人精神世界的陶冶和看护,使人拥有高贵的灵魂和有品位的精神世界。但是,工具理性宰制下的道德教育将道德个体的生活分解,使之呈现出碎片化,破坏了个体生命的丰满性和完整性;与此同时,在工具化的道德教育中道德个体被统一塑造成社会需要的标准件,千人一面,失去了生命的独特性和生动性。不仅如此,在实际的学校道德教育生活中,采用的道德教育方法也是以灌输和强制为主,用保罗·弗莱雷的话来说,学生成为知识的容器,教师的职责就是把容器装满。可以说,这种工具化的教育必然造就工具化的人。工具化的道德教育塑造的物化的道德个体越来越远离文化,因为从根本上说,人的文化性就是人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