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克思主张通过无产阶级革命“采用暴力消灭旧的生产关系”,建立新的联合体“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时候,显而易见,他不希望看到一个在新政权卵翼下的物欲横流、权欲膨胀、贪贿成风、道德沦丧、进步意识消退、革命激情泯灭的社会形态,而是希望:革命的最终目标是在消灭剥削压迫、金融权贵、私有制度、异化劳动和贫富差距的基础上,实现“一切人的自由发展”和人性的全面复归与完善。因此,马克思主义绝不是反道德的或反人道的。他只是反对普遍的道德形式、抽象的道德语言和骗人的道德说教;反对空洞无物的伦理道德研究;反对空想的社会主义和现存的嗜血成性的国家政治。正是他高举批判的武器,在其撰写的全部战斗檄文中,利用“肉体的奴役、精神的摧残、温和的征服、疯狂的掠夺、卑鄙龌龊的投机、骄奢淫逸的生活、血腥无耻的镇压和穷凶极恶的阴谋”等最尖锐的语言揭露了资本主义制度的非人统治。指出尽管它可以向人们宣讲一切道德信条,却无法教人们怎样生活得美好;尽管它可以通过玩弄文字游戏来标榜和伪装自己,却无法掩盖脑满肠肥的达官显贵和资产者的日趋腐朽堕落。当然更不能阻挡自己制造的掘墓人登上斗争舞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马克思才真正是一位彻底的人道主义者,不仅其著作中包含着丰富的道德内涵,具有巨大的道德价值,其一生也都在进行着道德批判和道德实践。 一、马克思的道德批判 马克思的人生哲学可以说是开始于他对旧道德的批判。因为一切统治阶级总是希求利用某种虚假的意识形态、编造的道德观念来欺骗和蒙蔽被其所统治的黎民百姓,以达到用“软刀子”征服普遍民众的目的。为此,在马克思早期所发表的一系列有关“道德化的批判和批判化的道德、普鲁士国家的集权问题、书报检查令、教学自由、离婚法草案、共产主义的论证、自由主义反对派的失误、元首政治”等文论中,无一不充满对旧时代、旧制度、旧法权和旧道德的抨击;揭露了封建贵族和资产阶级的伪自由、伪姿态、伪道德、伪法律、及其真正的心胸狭窄、狡黠奸诈、凶恶残忍;认为正是它们把道德的基础“由人类精神的自律”变成统治者和宗教教条的他律,从而导致“作为这个世界(它受自己的规律支配)的原则的道德正在消失,而代替本质的却是外表的现象、警察的尊严和传统的礼仪。”① 此后,马克思更是高举批判的武器对整个旧世界展开激烈、全面的批判。比如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坚定地指出:“共产主义者决不鼓吹道德”,更不把“‘共产主义者’一词变成一个纯范畴。”②因为道德是一种由经济基础和阶级利益决定的意识形态。任何被社会广泛接受的伦理观念和道德信条都是由该社会的生产方式和统治阶级的切身利益决定的。因此全部现存的道德作用就是旨在加强统治者的权力,并使其既得利益合法化。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总以为自己的道德观念反映永恒真理,而实际上它们只反映和代表了剥削阶级或统治阶级的阶级利益和权力意志。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家的最大愿望就是让工人尽可能不间断地消耗他那份生命力”,使其成为“直接增加自己主人财富的人。”③因此,现实社会的道德观念给我们的只是一幅歪曲的图画、一种主观虚构的规则,以及一些同科学相对立的无边无际的空论。 至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则是集中揭露了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导致的政治经济危机;谴责它带来的利己主义、物质主义和剥削压迫;憎恶资本主义搞寡头政治、经济垄断,使人堕落为机器的奴隶。他指出,正是作为一切罪恶根源的私有制刺激了人的贪欲,放任了人的本能,导致人的生产劳动、生活消费都发生严重异化和资本化,使人脱离了类的本质。在这里,工厂把工人变成活的工具;农场把农民变得弯腰驼背、四肢畸形。至于他们的精神状态更是一片空虚,从而成为一种极端单调的生产力;充分显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不人道和非道德。为此,马克思一生都是坚持反对别有用心者用“仁义道德、激昂之情以及自高自大的态度”为资本主义或空想社会主义的所谓优越性进行辩护。因为这种神圣的辩护不科学,不现实,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上,征服、奴役、劫掠、杀戮,总之,是暴力起着巨大作用。”④ 在马克思看来,资产阶级推崇的旧道德只是一种简单、武断、以“宝剑为王笏”的道德信条;是从道德概念自身引出的道德结论,用以装饰或维护现存社会;而不是立足社会自身的矛盾和弊端对其进行否定和批判。结果,只能是一切被批判对象都依然如故,根本没有任何触动。因此马克思在论及道德理念时,很少使用诸如“公正、权利、义务和责任”等抽象的大字眼;主要使用一些直接与人自身相关的概念,诸如“人性的、非人的、剥削、自由、奴役、依附、缺陷、缺点、残酷、见利忘义、腐败、卖淫、金钱关系、私利、专制、排斥、苦难、无能、非自愿的,等等。”⑤依此表明,他对资本主义、私有制度和资产阶级剥削行为的深恶痛绝。 关于这一点,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给予了淋漓尽致的揭露和否定。虽然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但一经取得统治地位,就无情地斩断人类所拥有的一切天然的和历史形成的关系,“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⑥因此相对于封建社会,资本主义虽然是一种进步,但正是它自身的内在矛盾决定其必然会以某种不自觉的方式创造自身消亡的物质条件,也创造了执行这一历史任务的阶级实体:无产阶级;并且会随着新社会产生的可能性和条件的日益成熟,逐渐变成历史进步的障碍和束缚。这样,“从更高社会形态的立场来看,它就是不合理、不道德的。”⑦因为道德总是一种社会历史现象,它受制于社会存在和经济基础,反映着社会辩证法的固有灵魂,是一种变化发展的意识。特别是“私有制和对生产资源的控制是没有任何道德合理性的。”⑧为此,马克思一直试图通过揭露“资本主义如何使人们陷入饥饿、贫困和异化状态而展示资本主义的非道德性”,企盼着和实践着异化的克服和人性的回复;期盼建立一种“和谐的社会关系”,以解放和实现自我,使其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本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