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11)05-0018-07 马克思如何看待经济哲学?这似乎是一个早已解决了的问题。然而遗憾的是,人们在解决这一问题时,往往抛开马克思本人的系统论述,专门去寻找马克思的片言只语,对于众所周知的事实,却反而忽视了。比如马克思的《哲学的贫困》第2章的标题就是“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如果考虑到马克思这里所说的“形而上学”其实是“哲学”的代名词(下文均在这一意义上使用“形而上学”概念),那么,这一章的标题所说的恰恰是“政治经济学的哲学”。因此,为了从思想资源上夯实经济哲学的学科基础,有必要重新解读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所表述的经济哲学思想。 一 经济的哲学与经济学的哲学 众所周知,近代英国、法国和德国各有其特点:如果说英国是一个经济民族,法国是一个政治民族,那么德国就是一个哲学民族,这正如马克思一开始所讲的:“现在我们是在德国!我们在谈论政治经济学的同时还要谈论形而上学。”① 这意味着,在德国有着实现经济学与哲学结合的特殊条件。遗憾的是,作为法国人的蒲鲁东未能实现经济学与哲学的结合:他有实现结合的意愿,但没有实现结合的能力,其主要原因在于他不懂辩证法。对于亚当·斯密的《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蒲鲁东认为其中包含着某种“财富的哲学”;同时,他跟斯密不同之处在于,在他看来,产生财富的原因同时也产生贫困,因此他要研究“贫困的哲学”。由于马克思认为蒲鲁东根本不懂哲学,才针锋相对,把自己的著作命名为《哲学的贫困》。 马克思接着说:“如果说有一个英国人把人变成帽子,那么,有一个德国人就把帽子变成了观念。这个英国人就是李嘉图,一位银行巨子,杰出的经济学家;这个德国人就是黑格尔,柏林大学的一位专任哲学教授。”② 所谓“把人变成帽子”,是说李嘉图把现实的个人同商品同等看待,以此作为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所谓“把帽子变成观念”,是说黑格尔把商品变成了商品概念,以此作为哲学的研究对象。蒲鲁东则试图把两者结合起来。对此,马克思认为,如果说魁奈医生是科学的经济学的创始人,那么蒲鲁东实际上是把自己当成了经济哲学的创始人了:“蒲鲁东先生是另一个魁奈,他是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方面的魁奈。”③ 我们知道,要确立一门科学,既要有独特的研究对象,还要为这种研究对象确立专门的研究方法。蒲鲁东恰恰未能做到这点。马克思的批判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对于马克思来说,所谓“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或经济学的哲学,应当从对象和方法两个方面进行研究。 首先,从研究对象方面而言。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④ 也就是说,在经济学中,生活与意识的关系表现为经济生活与经济学的关系,在经济学本身的范围内则表现为经济关系与反映经济关系的经济范畴之间的关系。蒲鲁东的经济哲学却不是这样:“经济学家的材料是人的生动活泼的生活;蒲鲁东先生的材料则是经济学家的教条。”⑤ 可见,马克思认为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经济生活,经济学哲学的研究对象则是经济学。而蒲鲁东的经济哲学并不是“经济的哲学”,即不是关于经济生活本身的哲学;而是“经济学的哲学”,即关于经济学家眼中的经济生活的哲学,是二阶的经济学。由此,蒲鲁东的出发点就错了。 经济学家混淆了生活与意识的关系,从而陷入了唯心主义的非历史观点;蒲鲁东一方面赞同经济学家的唯心主义,但却试图超越他们的非历史观点,这从蒲鲁东关于“我们论述的不是与时间次序相一致的历史,而是与观念顺序相一致的历史”⑥ 这句话中可以得到证明。对此,马克思分析说:“经济学家们都把分工、信用、货币说成是固定的、不变的、永恒的范畴。蒲鲁东先生有了这些完全形成的范畴,他想给我们说明所有这些范畴、原理、规律、观念、思想的形成情况和来历。”“经济学家们向我们解释了生产怎样在上述关系下进行,但是没有说明这些关系是怎样产生的,也就是说,没有说明产生这些关系的历史运动。由于蒲鲁东先生把这些关系看成原理、范畴和抽象的思想,所以他们只要把这些思想(它们在每一篇政治经济学论文末尾已经按字母表排好)编一下次序就行了。”⑦ 按照马克思“生活决定意识”的观点,经济学的哲学不过是经济的哲学的认识论反映而已。这包括两个层次:其一,经济学是经济学家对经济的认识。马克思反对把经济范畴仅仅看做是观念,看做是“不依赖现实关系而自生的思想”,认为经济范畴只是生产关系“在理论上的表现”,也就是生产关系的抽象。马克思认为,蒲鲁东同经济学家一样,把事情弄颠倒了:“经济范畴只不过是生产的社会关系的理论表现,即其抽象。真正的哲学家蒲鲁东先生把事物颠倒了,他认为现实关系只是一些原理和范畴的化身。”⑧ 其二,经济学的哲学是哲学家对经济学的认识。如果说经济学家是对生产关系进行抽象,那么哲学家则是对经济学家的抽象、对经济范畴进行再一次抽象,直至“最后的抽象”:“在最后的抽象……中,一切事物都成为逻辑范畴……所以形而上学者也就有理由说,世界上的事物是逻辑范畴这块底布上绣成的花卉;他们在进行这些抽象时,自以为在进行分析,他们越来越远离物体,而自以为越来越接近,以至于深入物体。”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