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资本逻辑看“全球现代性”的内在矛盾

作 者:
郗戈 

作者简介:
郗戈,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郗戈,中国人民大学讲师,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现代性问题。

原文出处:
教学与研究

内容提要:

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视野出发看待“全球现代性”问题,应当通过资本逻辑来理解“全球化”与“现代性”的内在统一,把握“全球现代性”的矛盾本性,并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通过资本逻辑,现代性与全球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全球化其实就是在世界范围内流动、扩张的现代性形态即“全球现代性”。资本逻辑贯穿了整个全球化进程,并引发其根本性的矛盾悖论:全球现代性具有整合世界的“文明同化”作用,同时还包含着分裂世界的“中心—边缘”机制。全球现代性的内在矛盾产生了一系列恶果,最为严重的便是“全球混沌”的无序状态。“全球治理”是超越全球现代性矛盾悖论的当代路径,从资本逻辑出发来审视全球现代性的治理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1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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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11)07-0081-08

      在我们的时代,随着现代性的世界性扩展,现代性早已不是局限于特定民族国家之内的现代性,而是在全球范围内生成和发展的现代性。这个时代被十分广泛地称作“全球化时代”。所谓全球化,简要地说,就是全球性的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的普遍加强的趋势和过程。按照吉登斯的说法,全球化就是“世界范围内的社会关系的强化,这种关系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彼此相距遥远的地域连接起来,即此地所发生的事件可能是由许多英里以外的异地事件而引起的,反之亦然。……地域性变革与跨越时空的社会联系的横向延伸一样,都恰好是全球化的组成部分。”[1](P56-57)全球化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全球化是指,自西方资本主义产生以来直至今日仍在不断强化的世界各国在经济、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的相互依赖关系和相互影响关系的拓展、加深过程。狭义的全球化则是特指20世纪70年代第三次科技革命以来,特别是80年代西方世界普遍奉行新自由主义政策以来,世界各国的相互依赖向着政治经济一体化的方向加速前进的趋势。全球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它表现为社会生活系统各个层面的巨大而深刻的变化。按照吉登斯的分析,全球化首先呈现为世界性的资本主义经济、国际劳动分工体系、民族国家体系和世界军事秩序。但全球化不仅仅局限在政治经济的制度性层面,它还直接波及了文化层面,在全球文化生活呈现出“雷同化”特别是“西化”趋势的同时,各民族的本土文化也在抗争中不断复兴与发展。

      虽然马克思并没有明确提出过“全球化”这一术语,但在其著作中仍有对全球化早期发展阶段的大量实质性论述。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正是对早期全球化的实质性分析。马克思有关西方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和殖民主义、东西方社会发展道路,以及未来社会发展趋势的论述,都是与他的“世界历史”理论联系在一起的。马克思的世界历史观点之中,始终贯穿着资本的逻辑。所谓资本逻辑,就是指:资本作为占支配地位的现代生产关系,其活动历程具有必然如此的内在联系、运动轨迹和发展规律。正是资本逻辑推动着全球化的生成发展、矛盾困境与内在超越。

      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和方法出发看待全球化问题,就应当通过资本逻辑来理解“全球化”与“现代性”的有机统一,把握“全球现代性”的矛盾本性,并提出相应的超越路径。首先,需要从总体上把握现代性与全球化的统一即“全球现代性”。其次,需要在全球视野中把握现代性矛盾的本质及表现形式。最后,提出解决这些矛盾的可能方案。

      一、“全球现代性”:现代性与全球化的统一

      马克思始终是在资本主义现代性问题语境中谈论世界历史即全球化进程的,现代性实际上构成了全球化进程得以发生发展的历史境域。正是通过资本逻辑,现代性与全球化才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全球化其实就是在世界范围内流动、扩张的现代性,就是在全球范围内和世界层面上存在的现代性形态即“全球现代性”。研究“现代性的全球化表征”与分析“全球化的现代性内涵”,其实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现代性正内在地经历着全球化的过程”。[1](P56)现代性与全球化二者表现出实体与内在倾向、原因与结果、作用与反作用等一系列辩证联系。一方面,全球化是现代性的世界拓展、扩张的必然产物。另一方面,全球化构成了现代性生成和发展的必要条件。全球化与现代性的这种内在联系,鲜明地呈现在全球化的多个层面上,可以从全球化的根源、实质、核心和基础这四个方面来予以具体考察。

      资本支配的现代生产具有克服一切生产力发展限制的趋势,需要逾越特定国家的界限,在全世界范围内活动,这构成了全球化进程的内在根源与基本动力。在世界范围内的资本积累,形成了日益广泛和深化的劳动分工、国际交换和利益依赖,而这一经济全球化趋势又日益深入地改变着人们的时空存在方式和时空体验方式。从一个方面来看,全球化的进程首先就是资本追求高额利润而逾越特定国家界限,实现跨国运动的结果。为了赚取高额利润,资本家绝不会把资本仅仅限定在单一民族国家内部,而是试图通过广泛拓展海外市场、开发海外资源,加强国际间贸易联系来获取比在国内生产贸易中更高的利润。无论是资本主义发展早期的海外殖民和军事掠夺,还是长盛不衰的国际贸易,都是资本在跨国运动中通过压榨剥削、不平等交换和竞争优势来获得巨额利润的方式。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全球化也是资本主义内部矛盾不断向外转嫁,以维持国内系统平衡的产物。由于资本主义生产内在的结构性矛盾,供需失衡周期性地导致经济危机,威胁到整个社会系统的平衡和持续;为了缓解克服这一结构性危机,处于中心地位的资本主义强国总是通过过剩资本向外输出的方式,将内部危机向其他国家转嫁,通过地理空间上的全球扩张和重新定位来达到自身的稳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从中心地区转移到外围地区,并从中心地区的国家形态转换成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范围。”[2](P157)无论是牟取高额利润,还是转嫁内部危机,都是资本生产克服一切发展限制不断实现自我增殖趋势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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