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11)03-0001-05 人们的价值生活实践是一种具体的历史的社会活动。这种活动以创新、创造为旨趣,以变革世界、完善自己为目标。但这种创新、创造并不能“凭空”进行,它必须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进行,必然会遭遇人们面对的各种文化或文明的历史传统。如何理性看待历史传统,充分发挥传统的积极作用,避免消极作用,是当代人经常会遇到的一个时代课题。 一、传统是传承到“现在”的“过去” “传统”是什么?关于这个问题历来存在着许多含混、模糊的见解。择其要者,有人认为,传统就是生活在“过去”的“古人”所创造的一切物质和精神成果;也有人把传统等同于有些年头的文化形式,特别是以文字、书本形式存在的圣贤之言、祖宗之法、文献典籍;持这类观点者坚持,传统意味着曾经的光荣与梦想以及历史的前车之鉴和经验教训,“尊重传统”意味着怀旧、向古人致敬,“弘扬传统”意味着崇古复古。很明显,这类将传统静止、凝固化的理解倾向保守。与之相反,有些“进步主义者”则视传统为“过去的东西”甚至“死了的东西”,斥之为“陈旧、落后、保守”,认为传统阻碍将科学和理性运用于人类事务,阻碍现代化和人自身的发展,因而对传统不屑一顾,亟欲破之去之而后快……实际上,这两类迥然相异的看法都曲解了传统。它们共同的问题在于,是用形而上学孤立、静止、凝固、僵死的观点理解和解释传统,而不是运用辩证法、深入人们自身及其价值生活实践审视传统,并且忽视了传统的复杂性、多面性以及流变性。 从词源上说,“传统”的拉丁文是traditum,英文是tradition,其本意系指从过去延续、传承到现在的事物。从结构上看,传统是极其丰富、复杂、多面的,既包括实存性的内容,也包括价值性的内容。希尔斯指出:“传统——代代相传的事物——包括物质实体,包括人们对各种事物的信仰,关于人和事件的形象,也包括惯例和制度。”[1]16当然,人们经常所指的传统,更常见的是在人们具体的历史的生活实践中形成并且世代相传的制度、思想、观点、习俗等文化内容和形式。也就是说,传统主要体现为活生生的“文化价值之流”——在历史长河中流动着的文化和价值。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常常对文化传统和传统不加区分。 传统是动态的,具有流变性,是流传到现在“活着的”过去。过去已死的人类创造,无论是实存性的还是价值性的,因为已经死亡,没有传承下来,在现实社会中已经不具有影响力和支配力,因而我们不再称之为传统。这一点十分简单,但却十分关键。否则,讨论传统就如同在故纸堆、博物馆中流连,甚至类似于在荒郊野外掘墓考古了。因此,尽管不同的人可能对传统的具体表现会从不同方面加以理解和归纳,无论如何不能偏离如下关键之点——传统是把人们的过去和现在相联系、连接起来的那些社会文化因素和方式。 可以说,传统就是人们价值生活实践中面临的一种丰富复杂的历史联系——“过去”与“现在”之间的联系:传统是传承到“现在”的“过去”,是过去形成的、但仍然“活”在“现在”、具有影响力和支配力的那些历史因素。具体说来,这可以进一步从如下一些方面加以阐释: 首先,从时间上看,传统源自已经逝去的人类历史。大凡传统,总有一个历史的积淀、“传承”过程,是历史地形成和积淀下来、经历了一定传播和承继过程的因素。人们当下的价值生活实践的内容和形式,由于未经时间风雨的洗礼,没有一个历史“传承”的过程,称不上传统。即使是现时代勃兴的那些时髦的、时尚的潮流、风气等,无论如何普及流行,无论如何蔚然成风,也称不上传统。 其次,传统实质上与当代人并不“相隔”。传统源自历史,流传至今,“活”在当代人现实的价值生活实践之中。当然,时间和历史是无情的,它必然会淘汰许多传统,遗忘许多传统。就算是古代圣贤的经典训诫,就算是封建帝王的“金科玉律”,就算是英雄人物的行事方式,只要没有被时间和历史承认,没有真正流传下来“活”在当代人的心中,它们就不再成为传统。也就是说,它们“失传”了,从历史中默默地消失了。同时,就算有些内容是后来的、外来的,时间并不太长,但如果它融入了当代人的价值生活实践,改造了民族文化和人们的社会心理,那么也会成为传统的新鲜血液,成为传统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可见,传统并不是凝固不变的,它在不断吐故纳新中充实和改变着自己的内涵,在人们的价值生活实践中不断“流变”、“生成”。 再次,传统往往具有自身的历史连续性和内在发展逻辑。只有在发展中,传统才能得以保持、流传、发扬光大。但传统的历史“传承”(包括消亡、复活或弘扬等)过程并不是随心所欲、毫无规律的。在纷繁复杂的历史表象下面,无形中似乎有某种一以贯之的因素——诸如“血脉”、“道统”、“灵魂”、“精神”——制约着传统的“流变”、生成。正是“血脉”、“道统”、“灵魂”、“精神”等内在要素,将历史发展中纷繁复杂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聚合、融贯在一起,将传统展现为一种具有历史厚重感的多样性的统一,变化中的“不变”。 最后,应该强调指出的是,传统“流变”、“生成”的核心实际上是人,特别是当代人的价值生活实践。从方法上看,发现传统并发挥传统的作用,必须以“现在”为坐标,以当代人为对象,而不是局限于既往的过去,发思古之幽情,厚古薄今。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尽管多少有些偏颇,却具有一种“片面的深刻性”:把握历史传统,必须从当代人自己的现实出发,而不是从古人出发;必须以对当代人自己的认识为参照,从现在追溯过去,而不是脱离现实,按照主观意愿有选择地回顾、剪裁。可见,传统源自“过去”,却不是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董”,更不是沉睡发霉的历史文化典籍;“传统的本质是真正的现在;传统是通过对现代人的制约和支配而获得自己的规定性的。”[2]传统是以“现在”为坐标、向“过去”追溯、向“未来”开掘所发现的文化联系;或者说,是由过去的人们创造的,内化在当代人身上,在当代人“现在”的价值生活实践中“显现”出来的文化内涵。也正因为如此,“古已有之”的东西,如果已经没有生命力,已经死去,就不再是传统;只有在现实社会中仍然“活着”并发挥作用的既往存在,才是真正现实而非虚幻的传统。至于解释传统、弘扬传统、变革传统、创新传统,更是只能以“现在”为坐标,以“现实的人”及其“现实的活动”为依托[3]105-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