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11)04-0035-07 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范围具有重大影响的政治和社会事件不断,尤其是美国的“9·11”事件重燃了老年鲍德里亚的理论热情和批判智慧。“9·11”造成了4000多人罹难,它唤起了人们对死伤的广泛同情、对恐怖行为的谴责。然而,鲍德里亚却对此发出“怪论”,认为这是一个“高水准的事件”、“绝对事件”、“所有事件之母”,“一件在其内部把所有从未发生之诸种事件集聚起来的纯事件”。① 当超级强权“在熠熠火焰的荣光中完结”之时,他感到欢欣鼓舞,因为“恐怖分子之所为,正乃吾望”。② 每一个人,包括被剥削者和既得利益者都对强权存有恶意与憎恨,在无意识深层都曾经梦想过强权的毁灭,都“有着一种看着它们消失的隐秘之欲”③。 鲍德里亚的这一反应遭到了西方社会普遍的不满。批评者指责他的理论行为不道德,说他是在为恐怖主义辩护。鲍德里亚辩解说自己是“分析的道德”④。那么,鲍德里亚何以为“分析的道德”?为了弄清这一问题,还需从全球化问题入手。 一 全球化的暴力 当今全球化的一个基本事实在于:这是一个以西方特别是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化。鲍德里亚发现,全球化在其胜利和顺应历史发展大潮的表层荣光之下,掩藏着更深层的权力暴力和权力支配因子。其具体表现为:首先,就价值体系而言,以美国为领导的全球化,自然以美国价值为主导,且美国将这一价值巧妙地转译为“普世价值”,以此垄断全球范围内自由、人权、文化等的定义权。这里,所谓的“普世价值”是对启蒙时代“普世价值”的一种延续和挪用,它承继了“普世价值”的“普世性”,也即标准化、同质化精神,并设法将此“普世价值”通过罗兰·巴特所谓的“去历史化”操作,自然化为人类文化的终极理想、标准与神话。 其次,就该价值体系的影响而言,凭借全球化的绝对利器,西方不但将“普世价值”去历史化,而且还将它向外强行推广,从而造成对独特性他者文化的扼杀。启蒙时代的“普世价值”具有超越性、理想性和定位自身的否定性精神,今天全球化时代的“普世价值”却抛弃了这些精神,于是,一种肯定性精神开始盛行⑤。这是一种对交换价值体系的肯定。从此,自由、民主等普世价值可以像商品一样流通,而非货币的、不可量化的象征交换价值则无存身之地。美国价值体系就是这种典型的“以可讨价还价、可被量化的交换价值”为重心的价值体系。其将“普世价值”异变为“交换价值”的目的,并把自己的价值打造成一种“全球化的命令”,以便随心所欲地殖民他者。 普世价值推广的方式通常有二:其一为软形式,它使巧计,给自身披上一层外衣,以拯救者、普度众生的面貌出现,如要给予阿富汗等国人民以“自由”(鲍德里亚说,这是一种“别扭的自由”),从而使受害者看上去像受益者;其二为硬形式,它靠威胁、敲诈等手段建立,把自身打造为一种全球性的命令,让他者文化绝对按照自己的规则进行经济、文化和政治交流,从而构成了对康德绝对律令的败坏。交换价值的盛行以及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普世价值的强行推广,开启了一种暴力、一种“世界独裁”的暴力、一种殖民主义的暴力、一种猛兽般的暴力、一种猎杀独特性他者文化的暴力。交换价值的绝对统治,使得“所有非货币的价值”,也即无法在全球领域内流通的他者文化价值在无奈中被过滤出局。而全球价值以普世名义,向他者文化强行输送自己的价值体系,从而在客观上消灭与扼杀了所有独特性、唯一性的他者文化,进一步巩固其对价值的垄断权和定义权。与启蒙时代尚存对他者文化的包容精神相比,全球化时代的今天,西方文化对他者文化无丝毫包容之心,他者文化亦无丝毫存身之地,用鲍氏的话来说,“我们无不遭遇到这种根本性之拒绝”⑥。 再者,西方价值的这种全球性强行推广,不仅是对他者文化的扼杀,更是一种羞辱。但理解这一点还需联系鲍德里亚的象征交换理论。这一被鲍德里亚寄托了文化甚至人类学理想的象征交换理论,乃以莫斯礼物交换理论为参照,它强调交换的可逆性与互惠性。鲍德里亚分析说,单向的礼物是一种权力行为。西方人向全世界推广自身的价值与意识形态,其实是向他者文化施礼,而他者文化无足够力量做出平等的对话与回报。其结果,一方以主人自居,一方则处于被给予的奴隶般被俘生活的状态。鲍德里亚描述道:“其结果,我们就处于接受,接受,总是接受的冷酷境况之中。况且,现在亦不是从上帝或自然那里接受,而是通过一种普遍化交换与普遍的满足之技术体系来接受。所有的东西都在无形之中强加于我们……我们处于一种奴隶的境况之中,虽被允许生存,但却被永远无法偿还的债务所束缚”。⑦ 这一奴隶的状态正是他者文化遭到西方价值羞辱后的处境。 二 恐怖主义的抵抗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们自然可以想象,全球化对他者文化羞辱与扼杀的结果,必然是报复与暴力的反应。鲍德里亚说: “一种失去了自身价值的文化,只能对其他文化的价值进行报复”⑧,“对于这一全球化体系之整体主义(integrist)的进攻,只能通过一件异常事件的爆发来回应”⑨,而“对其不施之于反抗性的暴力,则是完全不可思议的”。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