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分工思想的人学意蕴

——从“分工的观点”看“人”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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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虎学,中共中央党校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部,北京 100091

原文出处:
哲学动态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1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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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11)04-0024-06

      “人”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范畴,从“分工的观点”看“人”的发展,受益于恩格斯的理论启示。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恩格斯将历史唯物主义称为“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①;在致康·施米特的信中,他进一步指出:“关于整个的历史唯物主义的问题。问题从分工的观点来看是最容易理解的。”②在这里,“分工的观点”作为透视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视角被确立起来了。从“分工的观点”理解整个历史唯物主义的问题,必然包含并指向“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问题。

      马克思曾转引勒蒙特的话说:“我们十分惊异,在古代,一个人既是杰出的哲学家,同时又是诗人、演说家、历史学家、牧师、执政者和战略家。这样多方面的活动使我们吃惊。”③不仅人的多方面才能的发展在古代令人吃惊,而且,近代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典型的“全面发展的人”也让人惊叹不已。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不无感叹地写道:“15世纪的欧洲人,不仅在物理科学、数学、艺术和手工业方面有惊人的成就,他们同时还在人类理性可及的一些重要的最广泛的部门十分热心地工作,他们是全面发展的人,而且是自古以来首次出现的全面发展的人。”④恩格斯也惊奇地发现,给资产阶级统治打下基础的正是那些“多才多艺、学识渊博”的、全面发展的“人物”。“那时,差不多没有一个著名人物不曾做过长途的旅行,不会说四五种语言,不在好几个专业上放射出光芒。”⑤

      当我们在为古代和近代人的“全面发展”而拍手叫绝时,也为现代人的日渐“缩小”而扼腕叹息。如上所述,马克思惊讶于古代人能在多个领域、多种活动中获得如此多方面的发展,但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人的另一种生存性状:“现在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筑起一道藩篱,把自己束缚在里面。我不知道这样分割之后集体的活动面是否会扩大,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这样一来,人是缩小了。”⑥早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就曾提到了“缩小的人民”⑦这一概念。恩格斯更进一步指出:“由于劳动被分割,人也被分割了。”⑧事实上,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片面发展及其根源有更为深刻的体认。在考察社会分工形态史的同时,马克思特别研究了资本主义分工的性质、特点及其内在矛盾。诚然,资本主义所特有的工场手工业分工作为一种新型的生产力,是提高社会生产效率的有力手段,但是,这种分工的发展也从生命的根源上冲击和侵袭着工人,“如果说工人的天赋特性是分工赖以生长的基础,那么工场手工业一经采用,就会使生来只适宜于从事片面的特殊职能的劳动力得到发展。”⑨最终,工人必将陷入片面化、畸形化发展的境地。“如果我们进行更仔细的考察,那么首先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终生从事同一种简单操作的工人,把自己的整个身体变成这种操作的自动的片面的器官”,而且“每一个工人都只适合于从事一种局部职能,他的劳动力变成了终身从事这种局部职能的器官。”⑩这正如马克思所说:“梅涅尼·阿格利巴把人说成只是人身体的一个片断这种荒谬的寓言就实现了。”(11)

      这种看似荒谬却真实的现象使我们不禁会问:为什么在古代和近代出现的那种“百科全书式”的“全面的人”在现代却销声匿迹了呢?是什么原因致使现代人的“缩小”的呢?答案就是分工(更准确地说,是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劳动分工)。实际上,当我们将人的“缩小”归因于分工时,我们并没有否认古代和近代存在分工,而是要强调那时的“全面的人”并不是奴隶般地屈从于分工的。正如恩格斯分析指出的那样,“那时的英雄们还没有成为分工的奴隶,而分工所具有的限制人的、使人片面化的影响,在他们的后继者那里我们是常常看到的。但他们的特征是他们几乎全都处在时代运动中,在实际斗争中生活着和活动着,站在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进行斗争,有人用舌和笔,有人用剑,有些人则两者并用。因此就有了使他们成为全面的人的那种性格上的丰富和力量。”(12)

      从恩格斯的上述分析中,我们似乎可以获得这样的启示:诚然,分工具有阻碍、限制人的全面发展的影响,但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实现却并不是要彻底“消灭分工”或消灭一切分工,关键在于要从根本上改变人与分工之间的关系:人应该支配分工而不是分工支配人,分工应该从属于人而不是人从属于分工。只有当那种不合理的、自发的旧式分工被一种合理的、自觉的新式分工所替代的时候,“缩小的人”或“片面的人”必将被“全面的人”所代替,在这个意义上,分工就成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一种现实路径。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从其现实效应上来看,分工的二重性决定了分工对人的全面发展具有双重作用。“分工的不可自由选择的固定性和强制性必将牺牲人的全面发展,而分工所形成的种属能力或整体力,又必将促进整个人类的发展,分工对人的发展有双重作用,而这双重作用植根于分工本身的双重性,即不可自由选择的固定性、强制性和形成种属能力或整体力的‘整合’能力。”(13)

      历史地看,分工与人的发展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对应关系。国内有学者就将分工和与之对应的人的发展三阶段依次表述为:建立在只有自然分工基础上的原始全面的人;旧式分工支配下的片面发展的人;新式分工引导下的真正的全面的人。(14)可见,分工发展的不同阶段意味着人的发展的不同阶段,表征的是人的不同存在状态。

      在人类社会发展初期,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条件下,基于自然分工之上的人具有原始的全面性。马克思分析指出:“单个人显得比较全面,那正是因为他还没有造成自己丰富的关系,并且还没有使这种关系作为独立于他自身之外的社会权力和社会关系同他自己相对立。留恋那种原始的丰富,是可笑的,相信必须停留在那种完全的空虚化之中,也是可笑的。”(15)与自然分工这一发展阶段相适应,个人还没有也不可能从这种原始的全面中分化出真正丰富、全面的社会关系,因而,留恋并企图长久停留在“原始的丰富”这种近乎“空虚化”的状态中不仅是可笑的,而且也是不可能的。黑格尔认为,“婴儿式的天真,无疑地有其可歆羡和感人之处,只在于促使我们注意,使我们知道这天真谐和的境界,须通过精神的努力才会出现的。在儿童的生活里所看见的谐和乃是自然的赐予,而我们所需返回的谐和应是劳动和精神的教养的收获。基督曾说过:‘如果你不变成同小孩一样’等语,足见他并不是说我们应该长久作小孩。”实际上,如同小孩长成大人是不可逆的自然过程一样,随着分工的发展,人类之初那种原始的全面性、丰富性的分化乃至分裂也是不可避免的。正如黑格尔所言,认为人类最初的境界是天真无邪与谐和一致的这样一种看法,“就其认为‘分裂状态’是所有人类无法避免的、不是最后安息之所而言,显然是对的。但如果认为这种自然素朴的境界是至善境界,那就不对了。”(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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