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11)04-0046-08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一条中,马克思明确无误地提出,只有从“感性的人的活动”出发,人们才能真正理解“对象、现实、感性”。“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并不了解“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当然不可能遵循从“感性活动”出发的认识路线。就此推而论之,马克思揭示的这条从“感性活动”出发的思想道路,把“感性活动”即“实践”当作自己哲学思考的主导原则,其意义并不是为了突出一条合理可靠的认识路径,更为关键的,则是具有能否确保并实现哲学之合理存在的切要性,且已然相关于所有的哲学或哲学之一般。正因为马克思开辟的哲学新路昭然可见,我们实际进入这一思想道路,依马克思之见,毕竟关系到哲学本身自律性的建设,所以,学术界已经深入探讨马克思以“感性活动”为原则的哲学革命,充分发掘这次变革的学术史意义及其深远的社会影响。本文在这些研究基础上,着重阐述哲学在马克思的思想变革之后如何才能守护思想。 从人的感性活动出发,哲学就有可能直接面向现实生活世界,用哲学的方式解答现实生活问题。诚然,用概念、逻辑等等主观性形式,静态地理解和表达现实生活世界及其问题,这是可能的,甚至也能够自圆其说,马克思之前和之后皆有很多思想家达到了这样的成就。问题在于,马克思从来不做现实世界之外的遐想,自始至终密切关注自己生活于其中的那个当下世界。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的实际图景,正是以资本原则为导向的现代性生活状态。随资本而来的这个“新时代”,从“短缺经济”逐步发展到当今的“过剩经济”阶段,就是资本力量支配并再造整个社会生活的过程。这表明,从人的感性活动出发,是马克思针对资本时代状况为哲学发展厘定的基本方向,当今哲学无疑需要以此为据来筹划自身,从而才能参与现实生活而合理地确证自身的存在。 一、道说资本统治的真相 资本主义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把资本逻辑形诸为制度,并使之无限制地向生活世界各个向度扩张,进而成为现实生活建制的支配力量。马克思按照自己开辟的认识方向,直接面对并实际切入资本主义的现实生活过程,对于资本力量的巨大作用及其世界历史性意义有着深切的领悟,启明了一个哲学把握时代并给予实质性阐发的问题视野。 资产阶级在历史上“非常革命”的作用,实际构造了资本的“文明一面”,并毫无保留地彰显出来。马歇尔·伯曼(Marshall Berman)在解读马克思这一论断时,就富有启发地指证了资产阶级的两大历史成就。其一,资产阶级第一次证明了“人的活动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其二,资产阶级解放了“人类发展的能力和冲动”问题,亦即永恒的变化和更新。①换言之,资产阶级倡导“积极生活”或“积极行动”的理念,以及永不停息地追求自我实现自我发展的理想。不消说,这为马克斯·韦伯由新教伦理导引出来的“资本主义精神”作了很好的注解。这样说来,结合当代生活状况,尽管谁也不能武断地认为资本是资本主义社会所独有的,但不可规避的是,正是得益于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推动、使用和涵养,资本淋漓尽致地展示了自身的力量,充分发挥了自身的潜能而臻于极致状态,形成了人类历史上所谓的资本文明时代。 然而,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这个时代的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一方面产生了以往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想象的工业和科学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却显露出衰颓的征兆,这种衰颓远远超过罗马帝国末期那一切载诸史册的可怕情景。”②这一被马克思视为西方社会“19世纪特征”的伟大事实,并不是马克思的一己之见,当时即已在社会文化界传播,后来则逐渐被整个世界所认同。 这就是说,依寓资本主义制度而成长起来的资本,从一开始就给人类带来了困境,制造了社会苦难。要害却在于,资本自始就是资本主义的支柱;从历史发展的长时段来看,资本始终能够展开自身外化自身,至今仍活力四射。既是这样,我们今天以哲学的方式对资本进行任何形式的批判,都不可能是让资本销声匿迹,而只能是划定并呈现资本有助于人类生活意义上的合法存在范围。由此可以看出,马克思提出哲学应当从人的感性活动出发,就十分敏锐地切中了现实,开辟了一条永葆哲学生命力的认识路线。另一方面,哲学要想在当代生活境遇中保持发言权,无疑要面对作为当代生活基本建制之一的资本,要对资本的日常建构性保持高度的敏感,并有恰如其分的反应。就此而言,马克思对于资本本性的透辟分析,无疑是弥足珍贵的理论资源。 第一,资本制造了物化生活状态。 马克思概括了资本时代的一般特征:“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从马克思的阐释语境来看,“人的独立性”与前资本时代“人的依赖关系”相对照,是人类资质发展的重大跃迁。没有这种“独立性”,资本时代就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人的独立性”的基本构成或内涵就是平等和自由的观念。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如果说经济形式,交换,在所有方面确立了主体之间的平等,那么内容,即促使人们去进行交换的个人和物质材料,则确立了自由。可见,平等和自由不仅在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交换中受到尊重,而且交换价值的交换是一切平等和自由的生产的、现实的基础。”③不过,我们在这一论断中也发现到平等和自由“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指认,实际上凸显了“物的依赖关系”作为社会生活基础的资本时代之本质。这就是说,平等和自由尽管是人类梦寐以求的存在状态,并且是打破“人的依赖关系”的极其重要的人文动力和标志性成果,但在资本时代这一现代处境中,它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在“物的依赖关系”基础上产生出来的,又倚靠这一基础发展起来,并在服务于这个基础中与之结为巩固密切的同谋关系。由此可见,马克思这一论断挑明了资本文明“新时代”平等和自由究竟是如何成为可能的问题,藉此把“人的独立性”的真正价值和存在边界标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