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价值论研究的存在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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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在海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 上海 200433 安徽师范大学哲学系 安徽 芜湖 241000

原文出处:
哲学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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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1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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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11)03-0016-07

      [价值论]

      考察马克思主义价值论研究的存在论基础,这个任务不是任意提出的,而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马克思主义价值论研究发展的必然要求。我国价值论的研究范式经历了一个从“主客体关系论”向“人的二重化理论”转化的过程。①问题在于,这一转向并没有彻底解决马克思主义价值论研究的存在论基础问题。相反,它自觉或不自觉地把马克思主义价值论研究同从康德发端并最终由新康德主义确定下来的西方价值哲学混淆起来,造成了用“马克思”之名贩卖“康德和新康德主义”私货的恶果。在此意义上,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价值论研究的存在论基础无疑是一项迫切而重要的任务。

      一 价值哲学产生的历史处境

      从思想史上考察,价值原初是一个政治经济学的概念。只是随着洛采将其提升为哲学的基本概念,价值才脱离政治经济学的领域,而变成了一个非政治经济学的概念——价值的实质不在于实际的事实性(Tatsachlichkeit),而在于有效性(Geltung)。价值概念在使用过程中发生的这种逻辑转换②,是在一个非常确定的哲学—历史环境中产生的。诚如伽达默尔所言:“事实上,价值概念是一个不得不历史地自我沉思的哲学困境的表达。最终,每个人都必须承认,这个哲学困境的背景是由我们文化的共同因素——即现代经验科学在现代人类的生活和意识中所起的那种作用——所构成的。运用方法论、建构的和实证原则使对象世界通过人的计划和劳动展示其可生产性和可变性,这对于规范的观点来说,显得完全难以理解和接近。引导和支配我们的认识和能力的诸主导性价值和目的,本身就不是现代科学所能确定和说明的。在其最终的普遍性上,它们是一切同时代的哲学构思的共同基础。”③

      概要地说,这种哲学困境表达的是哲学与现代自然科学之间的紧张关系。表层上,它指的是现代经验自然科学从哲学的襁褓中独立出来并日益抢占原先归属于哲学的领地;深层上,它源于科学自身的性质。根据其自身的概念,科学能够为改变和拓展现存的“生活世界”提供更加精确的方法和途径,但却永远不能规定并阐明这种变革的目的和旨归。由于它的方法和概念,新科学本质上是非—超越的。在此意义上,哲学与科学之间的紧张关系,实质上指的是科学以及为自然科学知识提供理性基础的方法论和实证原则对希腊哲学的传统和基督教教会的启示的不断侵蚀。而且,由于近代科学不是19世纪的发明,而是17世纪的发现,所以哲学从17世纪开始就肩负着调和传统形而上学与近代科学之间关系的任务。18世纪的莱布尼茨是第一个尝试完成这个任务的思想家。他以全部天才运用着新的科学思维,同时他坚持认为古代的和经院的关于实体的形式学说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世纪之后,德国唯心主义试图完成同样的任务。其中,康德采取的是把“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加以二元界分的办法,而黑格尔则代表了把科学和哲学把握为一体的最后努力。④由于科学技术在19世纪生活和意识中的节节胜利,黑格尔之后任何把科学和哲学“综合”起来的图谋都是不可能的。科学不再满足于在哲学内部获得一个适当的位置,而是企图霸占并取代整个哲学。

      黑格尔去世后,伴随着“绝对精神”的解体,科学实证主义开始尘嚣日上。但是,在实证主义自鸣得意的叫声背后,虚无主义已经开始把它最初的阴影投在欧洲大地上。尼采敏锐地察觉到了虚无主义的征兆,并先知般地用“上帝死了”这一惊世骇俗的警句宣告了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欧洲虚无主义的来临。如果说莱布尼茨、康德、黑格尔都肩负着调和传统形而上学和近代科学之间关系的任务,那么尼采恰好从相反的方向指证了完成这一任务的“不可能性”。近代科学从其诞生之日起,就不断从根基上侵蚀着传统形而上学。在这种洞察的基础上,尼采深刻地指出:虚无主义是一种贯穿此前几个世纪并且规定着现在这个世纪的历史性运动。这种运动在西方民族的命运中以一种几乎尚未为人们所认识的基本过程的方式推动了历史。就此而言,虚无主义既不是无神论者所主张的“无信仰之公式”,也不是“何人所主张的何种观点和学说”(某种世界观)。相反,它毋宁说是欧洲历史的基本运动。⑤

      面对虚无主义的威胁,新康德主义以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回应。如莱布尼茨、康德、黑格尔以及尼采曾经做过的那样,它也试图调和传统形而上学和近代科学之间的关系。为了抵御尼采“重估一切价值”所带来的相对主义恶果,以文德尔班和李凯尔特为代表的新康德主义在康德的基地上建立了一种“普遍有效的价值科学”⑥(文化科学),并把“自然科学”和“文化科学”严格地区分开来——前者研究一般规律,后者则研究具体的特殊的历史事件,并根据普遍永恒的文化价值去考察具体的特殊的历史事件。

      客观地说,通过划定“自然科学”与“文化科学”之间的界限,价值哲学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把握历史世界、恢复哲学同实在世界之间联系的“愿望”。但是,价值哲学由之出发的先验唯心主义基础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这种“愿望”永远只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应当”。关于价值哲学的这种先验唯心主义性质及其缺陷,马尔库塞在《1871-1933年的德国哲学》中做了精要的论述:“因为只是根据普遍永恒的文化价值来考察具体的历史事件,因而,历史就丧失了它的实在性而变成了一个纯粹精神和观念的领域;唯一重要的是永恒价值,历史事件阻碍或推动着这种永恒价值的实现。这只是在表面上赋予历史一种它实际上并不拥有的意义。根据李凯尔特的看法,人们不能用谈论科学规律的方式谈论历史规律;历史实际上大大超出规律所能解释的范围。人们一眼就能看出,这种哲学直接针对的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特定的知识分子圈子迫切希望用一种唯心主义的历史哲学反对开始赢得优势地位的马克思主义传统。正是这种欲望促成了这种哲学(指新康德主义的价值哲学或文化科学——引者注)的成功。”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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