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10)10-0027-07 自20世纪后半期以来,西方人文社会科学理论界出现了所谓的“空间转向”现象,也就是说,一改长期以来的以历史—时间为主导模式的话语建构,转而用空间视域来检视历史情境和社会生活,把空间维度拉回和注入社会理论的架构之中。与此相应,国内学术界在最近一段时期以来,对空间问题也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和热情。当然,空间研究目前总体上还处于起步阶段,有必要继续深入拓展。本文就社会理论中空间问题从被忽视到这种情况的改变,一直到近年来有关问题探讨的兴起做一初步梳理和探讨,希望能够对空间问题的研究有所裨益。 一 众所周知,空间研究具有鲜明的多学科的特征,比如像数学、物理学、哲学和地理学,它们是四个系统思考空间问题的传统学科。每门学科都有自己独特的关于空间的观点或领域。① 虽然空间研究是多学科的,但长期以来,笛卡尔的坐标系概念和牛顿的绝对空间观早就潜移默化地嵌入到人们的头脑当中,成为常识的一部分。进而言之,即使在当代,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出现也没能在多大程度上实际地改变这种传统的空间认知,我们的空间观具有自近代以来的鲜明的“背景特征”和“几何化特征”。② 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列斐伏尔认为,空间研究的多学科性在体现出空间的复杂性和丰富性的同时,也暴露了对空间把握的混乱和分裂。此外,“空间”一词更多地让人联想到欧几里得几何学,它被看做是一个抽象的、没有内容的空壳子。③ 无论是“背景特征”、“几何化特征”的说法,还是“空壳子”的比喻,实际上都指明了长期以来我们所抱有的“欧几里得—笛卡尔—牛顿”式的空间观念这个实质,即把空间看做是抽象的、形式的、既定的、绝对的东西。问题是,这样一来,空间就成为与社会实践、社会关系无关的东西,或者说,空间与社会的关系就被遮蔽了。在列斐伏尔等人看来,我们的空间观念问题之要害即在于此。 自然科学在探索和思考宏大深邃的物质空间时,人类社会作为其中相对而言很微小的一部分,确实可以忽略不计(即被过滤掉),因此,整个物质空间就表现为一种客观的自然存在,几何空间则表现为一种抽象的透视形式。如果说,数学自然科学没有从社会实践、社会关系的角度来看待空间(即“空间的社会视域”的缺失),这具有一定的、可以理解的学科合理性的话,那么社会学、社会理论似乎不应缺失“社会的空间视域”,④ 因为社会学、社会理论在研究社会现象和社会结构时,必然是与广阔的“社会空间(social space)”打交道的。但实际上,空间与社会之间的分离情形在社会学、社会理论那里却是很明显的。英国社会学家约翰·厄里指出,这是因为“人们一般把社会看成是内生性的,有其自身的社会结构,而这些社会结构既不是时间结构,也不是空间结构”。⑤ 此外,这也是因为数学自然科学在空间研究上始终处于强势地位,掌握了话语霸权,从而压制了社会学、社会理论对空间的研究冲动,与此同时,“欧几里得—笛卡尔—牛顿”式的空间观念被社会学、社会理论默默地接受下来,这样就导致了社会学、社会理论要么对空间置之不理,要么直接把空间看成是容纳社会生活的“空壳子”、社会发展变化的“背景”。 当然,我们说社会学、社会理论对空间问题很淡漠,这并不是指空间视域与社会学、社会理论是彻底绝缘的,而是指一些古典社会学家,比如涂尔干、西美尔等人,虽然也曾论及空间问题,或者具有一定的社会空间意识,但空间并没有成为他们思考的主题,并没有成为一种自觉的思维路径,更没有提出过某种系统的社会空间理论。⑥ 美国地理学家、城市社会学家大卫·哈维指出,马克思的著作中确实包含着零散却卓越的空间思想。比如,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就对黑格尔、费尔巴哈的抽象自然或自在自然进行了批判,提出“人化自然”这个社会空间的概念。《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关于城乡对立的论述表达了空间的社会性和矛盾性,而《共产党宣言》则极其精练地表达了不平衡的地理发展状况。《资本论》中关于城市、地租、殖民地和世界市场等主题的论述,表达了空间形态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所出现的变化及这种变化所包含的利润追求。但哈维又认为,马克思著作中时间—历史的优先性压制和遮蔽了他的地理—空间意识:“马克思在其著作中,往往认识到了空间和处所的重要性。城乡对立、劳动的区域分工的意义、城市群中生产力的积聚、劳动力的价值中和价值规律的运行中的地理差异、通过交通和通讯的革新而减少空间障碍的重要性,这些方面在他的著作中都可以看到。……这个理论构造的时间维度很显著,而其空间维度则很微弱。地理变化被作为‘不必要的复杂情况’而被排除掉了。他未能在自己的思想里建立起一种具有系统性和明显地具有地理和空间的观点,这从而破坏了他的政治视野和理论。”⑦ 哈维的这种看法具有典型意义。如果借用列斐伏尔的说法,那么马克思的问题是,他主要侧重、聚焦于“空间中的物质生产”,而没有进展到研究“空间本身的生产”,换言之,还没有上升到把空间本身视为生产的直接对象和产物。 涂尔干对空间研究的主要贡献就在于,他从宗教人类学的角度证明了空间的社会属性。他指出,空间本身并没有上下、左右和南北之分,但处在同一个特定社会里的每一个人却能够以同样的方式来表现空间,也就是说,具有同样的空间观念,这就意味着空间观念有其社会性的起源。因为一个特定社会的“情感价值”是普遍的,这种普遍的“情感价值”使同一个特定社会里的每一个具有普遍的空间表现形式。此外,在一定的情况下,空间安排也折射出主导性的社会组织模式。总之,空间(包括时间)是社会构成物。⑧ 涂尔干对空间的社会性的人类学论证特别重要。它说明空间可以被人为地加以操作,或者说,空间具有一定的可建构性。不过,除了这个随附性的关于空间的论述外,涂尔干对空间问题就缄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