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蕊蕊对我说,在她们班,保送进来的叫一类苗;统考进来的叫二类苗;考到择校分数线交钱进来的叫三类苗;我们5个全凭钱或关系塞进来的干脆就叫“黑五类”了。唉!人家怎么那么聪明呢?多难的题老师一点就透,我听了半天还是云山雾罩的,我感觉班里的木头桌子都比我聪明。 我的心彻底乱了。蕊蕊从小是个爱说爱笑的孩子,但是仔细回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蕊蕊欢快的笑声了,倒是常听小小年纪的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胸中总不畅快。 这两年蕊蕊个头蹿得快,已经比我高了一个头尖,却开始哈腰驼背起来。我总爱拍着她的后背喊:“挺起来!这样多没精神。”以为是孩子大了添的新毛病,想不到塌下去的不是她的背,而是她的心。 一直到加班的老公回家,我都闷闷不乐地打不起精神来。我对他说:“我发现蕊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特别自卑,看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里真难过。” 老公闻言,表情也严肃起来:“我早觉得孩子一天比一天不爱说话,还以为闺女大了知道矜持了,没往自卑上联想。为啥呀?” 蕊蕊睡了,我俩偷偷翻看她的书包,想从中得到一些信息。笔记工整,作业认真,但正确率却让人寒心,特别是数学练习册中的拓展训练,几乎没有一道题上没有大红叉。说实话,题是挺难的,大人都得琢磨一会儿,蕊蕊上学早,年龄比同班同学小一截,肯定吃力些。 第二天,老公连班都不上了,整整跑了一上午,领回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我说:“看见没?北大毕业的高才生,让他好好给咱蕊蕊补补课,把成绩搞上去,肯定不会再自卑。” 我和老公刻意收敛望女成凤的殷切期待,相约开口就是表扬鼓励,不怕肉麻不怕重复,我曾听说“不是聪明的孩子常受表扬,而是表扬使孩子更聪明”。作为一个因为笨而自卑的孩子,哪有比聪明更重要的事呢? 期末成绩公布的时候,蕊蕊考了48名,是到这个学校以来大大小小的考试中唯一一次考进50名的。照这样下去,我们的宝贝会名列前茅的,那时候还用得着费尽心思提高她的自信吗?水到渠成的事! 晚上,我跟老公以茶代酒,祝贺女儿的阶段性胜利,愿她再接再厉,更上层楼。蕊蕊并无太多兴奋,淡淡地说:“你们别太兴奋了,这次考试是个意外,再说我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累到快要死掉,没什么潜力可挖了,我觉得我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 我俩傻在当地。天明明已经亮了,孩子心里怎么还是不见曙光呢? 第二天,我去学校找班主任贾老师,说到学习成绩,贾老师委婉地说:“蕊蕊已经尽力了,咱们也别逼得太紧,太高的无法达到的目标不是动力而是压力和打击,毕竟个人能力不尽相同。” 我不甘心地说:“蕊蕊这次考了48名,比以前提高了好几个名次呢,照这样下去,名列前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贾老师笑了一下:“这次试卷不知你们看了没有,出得有些……怎么说呢?死记硬背的比例大些,需要理解分析灵活运用的比例小些。我听说你们给蕊蕊请了一个北大的家教,在她身上下了大本钱,蕊蕊说不想让你们失望,拼了。按照惯例,从下学期开始,我们会加快进度,提前学完整个高中的课程,这对资质平常的同学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我急了,明摆着以后蕊蕊会更吃力:“为什么不正常授课?孩子跟不上可怎么办?” 贾老师说:“怎么说呢?正如你们家长千方百计把孩子往这送的道理一样,我们学校一本、二本上线率超过百分之八九十,这一方面跟教学有关系,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学校是各校精英的聚集地,学生资质原本就高。都说教育要因材施教,我们这也是因材施教啊,不可能为了几个学生改变统一的教学目标。” 我无话可说了。 临出门,贾老师又补充了一句:“我再说一句,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好学校不一定适合每一个学生,其实我自己的儿子也不在这个学校。” 回家路上,我的脑子开了锅。这些年,女儿背负父母的厚望,乖乖配合着我们拼命努力,小学时,尚能凭刻苦名列前茅,初中时就已经落人中游;中考时原本考到了××中录取线,我们不甘心,下大力气帮她挤进这所全国有名的重点高中,指望帮她奔个好前程,唯独没想过,在那些层层选拔出来的尖子生中间,女儿内心是多么难熬。 晚上,我跟老公商量把蕊蕊转到××中,老公跳了起来:“你没事吧?当初费了多大劲儿!别人争着抢着都还进不来,你倒要把孩子转走!” 我转述了贾老师的话,然后问他:“你觉得蕊蕊继续在这有恢复自信的可能吗?” 老公不说话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蕊蕊并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把蕊蕊转出去,我也不甘心,但不转,就意味着不管蕊蕊怎么努力,注定是垫底的角色,余下的两年将把自卑牢牢嵌进她的心里,对于敏感的她,这种伤害太沉重了。 蕊蕊进了××中,这里作息时间正常,课程按部就班,最重要的,这里没有那么多绝顶聪明的精英,他们与蕊蕊一样,都是资质平常的孩子。 因为刻苦认真和原学校的高强度训练,女儿在新学校的第一次考试就来了个开门红,又因为年龄最小,班主任越加赞不绝口,蕊蕊激动得回到家时小脸还是红的,在饭桌上笑逐颜开地给我们讲学校的事。看到这种情形,一直心存疑虑的老公暗暗对我挑了挑大拇指。 不久,全市组织英语口语比赛,蕊蕊被选人本校代表队。她兴奋极了,要知道,在原学校,这种事想都不用想,根本不可能轮到她头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