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尘暴,对于亚利桑拿州以东、地处大平原南部的美国人而言,最不堪回首的是上个世纪30年代与经济大萧条几乎同时袭来的那场。当时重灾区的颓象不仅让世界震惊,也使美国人不得反思,并开启了可持续性的科学治理。那么,美国大平原南部生态恶化的原因是什么?下面我们将进行一个回溯。 一、穷则思迁:西部拓荒与《宅地法》 西部拓荒是美国特有的历史传奇,正如美国历史学家纳什所指出的,“美国人几乎没有放过任何移居新领土的机会”。当时,在美国,随着东部人口密度不断增长,可开发的土地愈见稀缺,连续耕种也导致土壤肥力下降。然而,对于大多数梦想通过拥有土地从而得享自由发展与丰衣足食机会的移民来说,开赴没有旧的政治、生产和阶级关系的西部,重复早期新英格兰祖辈的垦荒历程,是他们的不二选择。正如法国人托克维尔所观察到的,这些西迁移民以“一种比对生命的热爱还强烈的激情”和难以描述的“贪欲”“扑向命运为他们安排的”、蕴藏着更大的幸福的“几乎没有边际的大地”①。“没有边际”意味着迁移要穿过辽阔的荒野地带,沿途会与印第安人产生冲突,更要面临生活和生产资料严重缺乏的困境。在美国密西西比河以西疆土曾被早年探险家称作“美国大沙漠”,其地理、气候和土壤特征迥异于东部。而大平原南部气候干旱,变幻无常,地表只覆盖着一层松散的有机物,其下是干燥的硬质层。因此降雨在这里成了双刃剑:它既能融合土壤中大量的矿物质滋养植物,也会将营养冲走。故此草原上生长着顺应这个环境的草类植物,使土壤免受了风化和雨水侵蚀之害。然而广阔无垠的土地背后所蕴含的机会对于西迁人群有着无比的诱惑力,加上联邦政府的土地政策更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动力,正如1787年的《西北条例》就是在前几个土地法基础上制定出的重要法案,并对日后联邦政府公共土地政策有很大的影响。 之后到1862年,林肯总统签署了《宅地法》,规定只要有愿望和能力西迁,凡21岁以上的公民,甚或是未来的公民,只需交纳10美元登记费就可免费获得160英亩土地。连续耕作5年,使土地价值提高,则获得这片土地的所有权。若想从事土地交易,驻留6个月以上便可以每英亩1.25美元的价格进行买卖。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些州的土地政策比《宅地法》更有吸引力。如俄勒冈的土地政策:4年内让土地状况得到改善,未婚者便可获320英亩免费土地,已婚男性则可获双倍赠地。到二十世纪早期,国会又通过了更为宽松的土地政策,如1909年的扩大宅地法将西迁拓荒者所能获得的宅地面积扩充到两倍范围;1912年的《3年宅地法》把在土地上劳作和居住的时间减至3年,而且每年只需在该地住满7个月;1916年的《筹资宅地法》优惠虽只针对适用放牧的土地,但将可获面积扩至640英亩。在这样的利好政策刺激下,无数的人群被引向大平原拓荒整地、开办牧场、创建农场、买卖土地。到1900年,密西西比河以西的农田数目就已增加两倍,农场数高达300万个,西部人口增长率也超过了全国平均数。据统计,美国人在20世纪的前20年获赠的西部宅地总面积超过19世纪的总和②。而一战所引发的粮食需求大涨更使得西部人劲头越来越大,梦想越来越美。 二、祸不单行:萧条与尘暴双袭 秉持理想农业国观念的杰斐逊曾以为有了路易斯安那这片新地,美国人一千年也不愁没地开垦了。不过社会的发展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一个世纪不到,西部土地便被开垦殆尽;森林和草地大面积缩小,大平原生态遭到严重破坏。 尽管大平原最被看好是因为其四季牧场的前景,但《宅地法》公布后二十年,农民不断涌进,曾用来放牧的公共土地被大量开垦,圈地越来越多,加上铁路的修筑进一步占据了草地,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冲突不可避免地凸显。近半个多世纪来势汹汹的过度放牧和过度开垦使得以往能够维持生态、避免水土流失的草皮在拓荒者的钢犁③下,仅存的土壤肥力也急剧下降,沙化的土壤裸露在地表。气候变幻莫测和干旱,特别是极端高温加剧了水分蒸发,更使裸露在地表饱受炙烤的土壤化成粉状。先天的自然条件不足和后天的人为影响致使该地区生态日趋恶化。也就两代人的光阴,艰苦拓荒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充分享受苦尽甘来的好时光,就以每隔20年左右的频率遭受干旱和沙尘暴的打击。 西部人曾引以为豪地将“美国大沙漠”改造成的世界粮仓又被粮食问题专家乔治·博格斯特罗姆列为人类三大生态灾难之一的“尘暴”④。之后美国先是遭遇了诸多河流的洪灾和随之而来的肆虐风暴,这边严寒冰冻还没让人缓过劲来,那头又烈日炎炎,高温酷暑长达两个月之久。特别是特大尘暴更给大平原南部人以沉重打击,紧接着同期而至的股市倾泻,更让人们感到尘暴是“这个国家历史上和平时期最严重的问题之一”⑤。生态和经济灾难的双重袭击,使成千上万的“尘暴难民”⑥失去生计,弃走他乡。据统计,在尘暴和萧条的双重袭击下,350万人不得已抛下农场,离乡背井;900万英亩农田被弃之荒野⑦。受灾最为严重的是俄克拉荷马的“锅把儿(the panhandle)”及周围四个州相邻区域,从1932年到1941年,每年发生的尘暴从十几次到七十多次不等。 另有文献显示,1934年尘暴袭击俄克拉荷马时,气温高居不下,漫天黑烟滚滚,一连三个星期街灯昼夜不灭,人们必须戴防尘面罩方能出门,室内的地板也变成沙滩,好几个县就这样变成了“流动的沙漠”。仅5月11日这天开始的沙暴就卷走了3亿多吨沙尘⑧。国家资源委员会⑨对该年的损失做了粗略估计,3500万英亩可耕地尽数被毁;1.25亿英亩地表土几乎全被吹跑。尘暴席卷了19个州,756个县,大饥荒随时都有可能发生⑩。失去草皮保护的地表沙土随风而飘,将春天变成绝望的季节。据1936年对尘暴受灾中心20个县的调查表明,96.7%的土地受侵蚀,其中一半以上被严重破坏(11)。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健康遭到前所未有的损害,尘肺炎(Dust Pneumonia)成了常见病;牛羊牲畜、兔子、小鸟、田鼠的尸体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