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9)11-0093-09 关于“美术”词源的研究,已有不少成果。20世纪50年代,高名凯和刘正琰在《现代汉语外来词研究》中指出:“美术”是个外来的词汇,是先由日本人用汉字组合,去意译欧美语言中的art一词,再由汉族人民引进并加以改造成现代汉语。[1](P88)此说大致勾勒出“美术”概念输入的路径。至于“美术”最早输入中国的时间以及语境等则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2000年,郑工在《失范与重建:关于当前美术学科整改的两个问题》一文的注解中简单提及“美术”一词,指出上海出版的《实学报》于1897年11月5日就刊登了此词。[2]而2001年由香港中国语文学会编的《近现代汉语新词词源词典》,已经把美术一词在中国出现的时间追溯至1880年。[3]以上两者在时间追溯上均有推进。 较早专门考察“美术”语源的学者当数陈振濂,他在《美术研究》2003年第4期及2004年第1期上发表了《“美术”语源考——“美术”译语引进史研究》。该文认为王国维是最早(1904年)引进“美术”一词的人。全文侧重于分析王国维以后清末民初时期几种关于“美术”的“世相”。[4] 事实上,进入20世纪以后,“美术”一词在中国知识界已经流行开来。而该词在中国流行之前,尚有一段有趣的历史。目前已有研究虽指出“美术”在1880年已有文本记载,但其输入之时的语境如何,则有待进一步探讨。故此,本文以“美术”概念的早期输入为题加以讨论,以期丰富19世纪最后20年关于“美术”的认识。 一、游记所载 近代意义上的“美术”一词出现在清人李筱圃撰写的《日本纪游》中。①1880年5月25日,李筱圃同日本友人游览了上野博物院。“上野博物院又名美术会,有绢本山水四大幅,款俱驳落莫辨,古色苍茫,标识曰元人作。又沈南苹大条幅十馀,翎毛、鹤鹿、花卉、木石,俱极生动。他如宋徽宗《白鸽》,仇十洲《璇玑图》、《豳风图》、《文姬归汉》、《胡笳十八拍图》,唐伯虎、祝枝山《仙女》、《钓翁》,此外山水、人物各件甚多,皆中国名人之笔。”“二十二日己未……至上野美术博览会、教育博览会一游。”[5](P174、177)文中只是记载了日本“美术会”的情况,从中可以了解,“美术会”是“上野博物院”的别名,收藏有不少画作。“美术”跟绘画之事被联系到一起,是一个近代意义上的“美术”。 “美术”一词在中国古籍上便有零星记载,只是意义与当今所指大不相同。早在晋朝时,“美术”便可见于文献。晋时华侨撰《紫阳真人内传》,讲述了仇公传授紫阳真人修行秘笈之事。仇公云:“此书渊秘,非贤勿宣,汝有至心,故以相付,八节存之。一则消除万害,一则形躯不败。能守之,致云车羽盖,坐造风雨,激电砰磕矣。乃地仙之美术,长生之真法。”[6](P543)此处的“美术”与真法联用,其意与真法接近。宋时刘敞撰《春秋意林》,言:“仁义礼智信五者,天下之通道美术也。”[7](P39)“美术”意同于“通道”。乾隆年间,弘昼所著《稽古斋全集》有言:“若夫暑气酷烈……坐纳凉之亭,柄避暑之室,如出寒冰剖瓜,实胜彼安石红榴,洞庭甘橘。此御暑之良方,消烦之美术,实可慰主人驱暑之怀。”[8](P14)此处“美术”,义同良方。同治年间,马注也有类似的表述,可见于《清真指南》:“圣婿尔哩曰:予平生惟三恩难报,一征战之时让我登先,二差错之时言我过恶,三穷迫之时求我周济。虽觉连苦炙疼,自是良方美术。”[9](P37-38)可见,古代“美术”的词义主要指好的方法,与绘画、雕塑、建筑等内容没有直接联系。 近代意义的“美术”的产生与明治日本密切相关。1921年,大村西崖在《文人画之复兴》中指出“美术”一词在日本产生的情况:“因参与奥国维也那博览会之报告书而有美术二字之新译语。”[10](P8)明治四年(1871年),奥地利维也纳准备筹办万国博览会。博览会总负责人奥地利亲王拉依纳尔向世界各国政府发出邀请照会,并附上一份德文的展览分类分项的说明附件。1871年11月,收到这份照会的明治政府译员将之译成日语,其中多次出现了作为分类名称的“美术”,这可说是“美术”一词第一次在日本问世。1872年,明治政府把参加奥地利维也纳万国博览会作为维新举措之一,动员组织产品赴会。明治政府向下属各知事、知县转发了奥地利亲王的邀请照会及附件“展览分类说明书”(日译文本)。日本译者在说明书中对“美术”作出了解释:“美术:在西洋是指音乐、画图以及诗学等内容。”通过政府行为,“美术”一词开始在日本广泛传播。[4]为发展“美术”, 日本先于1876年成立“工部美术学校”,1878年又成立了以保存国粹为宗旨的龙池会。初译的“美术”一词,除了“画图”,还将音乐、诗学等内容包括在内,范围比当今中国所指要大得多。如今的美术,一般仅指造型艺术,即雕塑、绘画、书法、工艺美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