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9639(2009)05-0087-10 序言——缘起 2004年,梁启超研究不可或缺的《梁启超年谱长编》(丁文江、赵丰田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日文版出版了①。该日文版的最大特点有二:即在校订汉语原著基础上进行了准确的翻译,并加了丰富的译注(共3940条)。历时十年而成的大量译注与书后的人名索引以及别名一览表,极大地提高了该书的利用价值。笔者也曾参与该书的翻译,并承担了部分译注。但有几个问题最终没能解决,其中最大的问题与戊戌年(1898年)梁启超在北京召开的保国会上所作的演讲有关。 1898年4月21日(闰三月初一日),保国会第二次会议于北京召开,梁启超在会上演讲,敦促中国士大夫奋起。他说: 嗟乎,昔曾惠敏作《中国先睡后醒论》,英人乌理西(英之子爵,今任全国陆军统帅)谓中国如佛兰金仙之怪物,纵之卧则安寝无为,警之觉则奋牙张爪,盖皆于吾中国有余望也。② 知道了“乌理西”即吴士礼(Wolseley)、“佛兰金仙”即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那么,这段演讲翻译起来本来并不困难;但实际上却大费了一番周折。问题源于译注。日文版译注就“曾惠敏”(即曾纪泽)、“乌理西”(即吴士礼)、“佛兰金仙之怪物”分别有如下注释: [曾纪泽](1839-1890),字劼刚,湖南湘乡人,曾国藩长子,近代中国著名早期外交家。离开欧洲外交舞台后的1887年1月,曾在伦敦的《亚洲季刊》(Asiatic Quarterly Review)上用英文发表《中国先睡后醒论》(原题China,the Sleep and the Awakening),表达了中国现任外交官的国际政治立场,引起了广泛瞩目。后该文经颜咏经口译、袁竹一笔述被收入《皇朝蓄艾文编》。该文以北洋海军的建设等军备现代化为中国觉醒的根据,主张强兵应先于富国,强化国势须从速充实外交。后来,持变法论立场的何启、胡礼垣认为曾的这个主张不彻底,并在其《曾论书后》(《新政真诠》)中予以强烈批判。 [吴士礼](Garnet Joseph Wolseley,1833-1913),英国军人。1857年初次来华执行军务,参加第二次鸦片战争,战后主张援助清朝镇压太平军。后在英属非洲殖民地历任军政要职,1894年升任陆军元帅,翌年任英国陆军总司令。著有Narrative of the War with China in 1860(Longman,1862),该书记录了他在中国的经历。 [佛兰金仙之怪物]英国女作家玛丽·雪莱(Mary Shelley)创作的怪异小说中的人造人(Frankenstein今译“弗兰肯斯坦”)。小说出版引发广泛热议是在1818年,因此,吴士礼以此比喻中国并不奇怪。梁启超是如何知道吴士礼的比喻的,不得而知;但他在1899年发表的《自由书·动物谈》(《饮冰室合集·专集》2,第43-44页)中提到,有一个叫“佛兰金仙”的人造怪物沉睡在大英博物馆,还说曾纪泽曾称其为“睡狮”或“先睡后醒之巨物”。但曾纪泽上述《中国先睡后醒论》等文章里,并没有类似表述。③(下画线为笔者所加) 笔者编写这段译注时最感困惑的是第3条。分条列目地解释小说《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or the Modern Prometheus)是由英国人雪莱创作的等并不难;问题在于,梁启超是如何知道吴士礼曾以此比喻中国的。还有,如上所述,梁启超在翌年即1899年发表的另一篇文章中不仅也有类似描述,还将其与曾纪泽的言论(《中国先睡后醒论》)结合起来,更说佛兰金仙之怪物就是“睡狮”。进一步探讨则会隐约发现,我们熟知的近代中国的象征即“睡狮”这一表述(字句),其实最早就出现在梁启超1899年的这篇文章中。也就是说,“睡狮”、“吴士礼”、“佛兰金仙之怪物”之间似乎有着密切的关联。 但是,在编写译注的过程中,笔者最终没能搞清来龙去脉,只好暂作“梁启超是如何知道吴士礼的比喻的,不得而知”、关于“睡狮”以及“佛兰金仙之怪物”,曾纪泽的文章中“没有类似表述”。本来,日文版译注的目的,正在于就此类模糊、暧昧的事项为专门研究提供信息,而并不在于对常见事项作一般性说明。因此,笔者一直认为上述语焉不详的注释是一种耻辱,试图得到一个更清晰的解答。 另一方面,由于中国国际地位的上升和史学界有关象征性符号的研究取得进展,这几年围绕“睡狮”这一表述起源的研究日趋活跃。代表学者是费约翰(John Fitzgerald)氏和单正平氏④。费约翰极力否定人们熟知的那句“中国(睡狮)醒来时,整个世界都会震撼”的话是出自被囚禁在圣赫勒拿岛的拿破仑之口,说那纯属谣传。他的主张大体如下: 拿破仑谈论中国觉醒一事纯属谣传,没有任何的法文书面资料能够证明这句话是拿破仑说的。将它归功于拿破仑,未免剥夺了晚清官员们[指曾纪泽]的知识产权,正是他们,在19世纪末最早让世界注意到了中国的兴起。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