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7.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529(2009)05-0131-04 1895年乙未广州之役是孙中山及其革命党人领导的第一次武装起义。在这次起义中,杨衢云在香港主要负责筹款、枪械运送及义士招募,孙中山在广州具体负责人员联络及起义统筹,革命党人商定于九月九日重阳节(10月26日)这一天在广州起事,届时由于种种原因,未发动即告失败。事后,革命党人在回顾这段革命历程时,多指责杨衢云,而对孙中山的过失甚少提及,似乎有欠公允。杨衢云与孙中山同为首次起义的重要领导人,厘清各自在起义中应当负有的责任,对深入了解革命先驱的早期革命历程,大有裨益。为此,笔者试就广州起义中杨、孙责任问题发表个人浅见,以求教于方家。 一、对杨衢云的诸多指责 1895年广州起义失败后,拥杨(衢云)派与拥孙(中山)派(按:革命初始,力量薄弱,兴中会与辅仁文社合并。随之,革命团体内部形成两大派别——拥杨派与拥孙派。前者包括谢缵泰、黄咏商等人;后者包括郑士良、陈少白等人)相互指责。谢缵泰在回忆录中写道:“在我们攻占广州的初次企图失败之后,对孙逸仙的性情气质有了深入的了解,对于他的才能和价值有了我的看法”[1](P288)。起义失败的第二年,拥杨派另一主要成员、富商黄咏商仍然耿耿于怀,在“强烈谴责孙的无能时表示:‘我将来要与孙断绝关系’”[1](P295)。 拥杨派则更是极尽口诛笔伐之能事。陈少白等人将失败原因归结为杨衢云误事,“使衢云当日得电将军械即行起回,虽违例起货所罚几何,即恐泄露被累亦可弃之,何必明知所部到省时无人响应断送同党于清吏之手,况衢云不亲督率以求一逞,使人而代,用意殊不可解。”“杨之所以贻误军情者,实由于握有孙先生所交付香港军械财政军队各权后,便生觊觎总统之心,既有总统名义,遂另编卫队,所发枪械又有所偏,致带队者不允上省,铸成大错”,“杨以争权一念之私,致使革命垂成之局,实为失败最重要之原因。”[2](p32) 据陈少白回忆,孙中山在日本横滨曾当面质问杨衢云,杨衢云也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孙先生说:‘我当时真恨极了,我责问他当日的事情。’我(指孙中山)说:‘你要做总统,我就让你做总统,你说要最后到广州,我就让你最后到广州,你为什么到了时间,你自己不来?那还罢了,随后我打电止你不来,隔一日,你又不多不少派了六百人来,把事情闹糟了,消息泄露,人又被杀了。你得了消息,便一个人拼命跑掉,这算是什么把戏?你好好把你的理由说来,不然,我不能放过你的!’杨衢云俯首无词,最后他便说:‘以前的事,是我一人之错,现下闻得你筹得大款,从新再起,故此赶来,请你恕我前过,容我再来效力。’我听了又好笑,又好气,见他如此认错讨饶,又如此愚昧可怜,只好作罢。”[3](p55-56) 对于杨衢云逃亡海外的经历,陈少白也进行了详细地描述。“我们答应到前敌的,都先往广东省城。他是答应最后率领后队到省城的,到时,他不但不去,还在一两日之前,把辫子剪了,做好几套西装,衣箱也打好了,嘱咐车夫一步不要离开,等到省城失败的消息一到,他便坐着他的手车,预先叫人把船票买好,头也不回,一口气就坐船跑到印度的加尔喀达去了。在印度住了些时,还恐隔离不远,有些不稳,再从印度登船直到斐(非)洲极南,离海岸千余里内一自由国内,才算安心。”[3](P55) 然而,陈少白笔下只知逃命的杨衢云,在第二次惠州起义失败后的表现却大不相同。当时“督粤者为巡抚满人德寿兼任。自炸弹案发现(生)(按:史坚如为策应惠州起义,在广州谋炸两广总督德寿,事败被捕),极其震怒,恨公(指杨衢云)甚,必欲得公而甘心”,“派狼弁陈林下港以谋刺公”,江恭喜(广东新安县三合会著名首领)“侦悉其谋”,“促公急出洋,勿受其祸,公应之曰:‘人之死者,天命也。抑吾人行革命,亦久置死生于度外矣!’”,“恭喜再三相劝,公意仍不动”。1901年1月10日,“凶手陈林突然入校,枪击公于教授室”,“翌晨,伤重逝世,临丧者中外男女五百余人”。[4](P12-13) 同样是起义失败后,杨衢云在“跑路”这件事上的表现却判若两人。由于总统之争引发了拥杨派与拥孙派激烈的矛盾(按:起义前,为确保起义计划实施过程中以及胜利后政令的一致性,革命党人欲推举出香港兴中会的会长与未来临时政府的总统,拥杨派与拥孙派围绕总统之位剑拔弩张。最后,杨衢云当选为总统),我们对于两派的话都应当持审慎态度,不可偏听偏信。 正如曾业英教授所指出的:“一般说来,政治、军事竞争双方任何一方的记述,都会呈现出以下特点:如系纯粹的‘宣传’之作,即无论对人对己,大都没有多少‘历史真实’可言;如纯粹是为了‘知己知彼’,而采取的内部总结措施,那么,无论对人对己,都可能会比较接近‘历史真实’。而如果是二者兼而有之,且旨在公诸于世的话,则要复杂得多,既有真实,也有虚假。对己方的记述,关于‘功’的部分,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只会夸大,不会缩小。而关于‘过’的部分,虽然不能回避,但会力求缩小,不可能夸大。而对于对手的记述,对‘功’的部分,虽然同样不能回避,但只会缩小,不可能夸大。相反,如果是对其‘过’的揭露,则一定不会缩小,只会夸大,甚至无中生有。”[5] 那么,同为广州起义的重要领导人,杨、孙二人对于首次起义的失败,分别应当承担怎样的责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