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在科学主义盛行的时代,在现代西方哲学“拒斥”和“终结”哲学之后,哲学自身的合法性受到了质疑。哲学究竟该以何种方式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究竟如何发展?在当代中国语境下,无论从事哪一种哲学研究,都不能回避对上述问题的回答,都不能回避对哲学研究范式的理论自觉,都不能回避对“哲学是什么”的不断求索,也都不能离开对哲学的自我理解的深入反思。孙正聿教授在对哲学本性的追问中,阐述了一种系统而又独到的哲学理解,即把哲学定位为理论思维的前提批判,并从这种前提批判出发,展开了对辩证法、本体论、历史观等一系列最为重要的哲学基础理论问题的反思与论证,从根本上变革了对哲学的科学主义和知识论的传统理解,展现了哲学的形上追求即“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广阔前景。 孙正聿教授简介:孙正聿,1946年生,吉林省吉林市人。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科研基地吉林大学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心主任,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基地吉林大学社会发展理论研究中心主任;全国政协委员;教育部哲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教育部学风建设委员会副主任;中国辩证唯物主义研究会常务理事。主要著作有《理论思维的前提批判》、《哲学通论》、《崇高的位置——世纪之交的哲学理性》、《哲学导论》、《哲学修养十五讲》、《马克思辩证法理论的当代反思》、《思想中的时代——当代哲学的理论自觉》、《孙正聿哲学文集》(九卷本)等20多种。自1985年以来,孙正聿教授先后在《中国社会科学》(中英文版)发表10篇论文,在《哲学研究》发表9篇论文,《新华文摘》全文转载14篇论文,先后3次获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2次获国家级教学成果奖,2000年被国务院授予全国先进工作者称号,2000年被聘为清华大学特聘访问教授,2001年被聘为吉林省高等教育特聘教授,2003年获首届国家级教学名师奖。 访谈时间:2009年8月25日 访谈地点:长春孙正聿教授家中 采访人:莫雷(以下简称莫) 被采访人:孙正聿(以下简称孙) 莫:孙老师,我首先代表《晋阳学刊》的孙晋浩主编对您接受我们的访谈表示感谢。您在哲学观、本体论、认识论、历史观、辩证法等哲学基础理论方面都有非常系统和独到的见解,并且参与和直接推动了中国哲学改革的进程,以独到的视角、辨证的思考、严密的论证、凝练的语言形成了独特的对“哲学是什么”的理解。今天想请您就这个问题谈一谈。 孙:非常感谢《晋阳学刊》给我这个机会。“哲学是什么”,是我一直追问的问题,其他的哲学思考也都是围绕这一问题展开的。应当说,对哲学的这种追问,不仅和专业研究有关,也和我们这一代人的生活经历有关。 莫:那么,就先请结合您的经历,介绍一下您是怎么走上哲学研究道路的。 孙:我在中学读书时,总是喜欢阅读各种各样的“课外书”,特别是喜欢各种作品中的深沉的思想以及思想家的传记。俄国诗人普希金说,“跟随伟大人物的思想是一门最引人入胜的科学”。或许就是由于这门“最引人入胜的科学”,使我特别向往哲学。1966年高考的时候,我报考了哲学专业,然而“文革”开始了。在1968年底下乡当“知青”之前的两年里,由于既无学可上,又无工可做,我大量阅读了那时可以看到的书籍,其中主要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和《鲁迅全集》。在鲁迅的作品中,特别是在他的各种杂文集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一种思想的穿透力;而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了一种理论的魅力。当年阅读这些理论著作,主要是激发了我的理论兴趣和拓宽了我的理论视野,但却没有能力进行深沉的理论思考;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主要是一些格言警句式的名言,但还不是思想本身。在后来当“知青”和当工人的日子里,一直没有放弃读书和思考。1977年,当进入大学学习的机会终于到来时,我又一次报考了哲学专业,从此开始了我的真正的哲学“专业”学习。1982年初,大学本科毕业,我选择留校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1986年,我又有机会在职攻读博士学位,并在1990年以《理论思维的前提批判——论辩证法的批判本性》这篇论文通过博士学位论文答辩。 莫:您为什么会想到以“辩证法的批判本性”作为学位论文选题?为什么会想到哲学是对“理论思维”的“前提批判”? 孙:我想,这不仅是“专业”研究的成果,更是我从生活中体悟出的对“哲学”的理解。马克思说,在太阳的辉耀下,每一颗露水珠都会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为什么人的精神却只能有一种颜色即灰色?在“文革”的年代,那么多传递知识的书籍被烧掉,那么多有知识的人被批斗,这对一个有志于读书的青年来说,既感到痛心疾首,又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也追问:人的精神怎么能只是一种颜色?所以,把哲学归结为理论思维的前提批判,这不仅是一种理论探索的结果,而且也是执著地追问生活的产物。 莫:具体说来,您是如何展开对理论思维前提的哲学批判的? 孙:自从开始哲学“专业”学习,我常常向自己提出一个问题:我所从事的“专业”,即“哲学”,它到底是什么?在《哲学通论》中,我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追问:哲学不是宗教,为什么它也给予人以信仰?哲学不是艺术,为什么它也给予人以美感?哲学不是伦理,为什么它也引导人以向善?哲学不是科学,为什么它也给予人以真理?难道“哲学”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吗?在20世纪80年代的思考中,我的思想逐渐地聚焦到“哲学”与“科学”的关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