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马克思主义“激进民主”的价值诉求与理论困境

作 者:
文兵 

作者简介:
文兵,中国政法大学哲学系

原文出处:
哲学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0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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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克劳、墨菲的《霸权与社会主义的策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是“后马克思主义”的代表性著作,集中体现了“后马克思主义”的价值诉求与策略选择。在拉克劳、墨菲那里,“民主”与“社会主义”相关联,并成为“激进的”。那么,其涵义究竟何在?实现这种价值诉求的“策略”是否可行?本文试对这些问题作一分析。

      一、社会主义与民主革命

      在拉克劳、墨菲那里,“社会主义”就是“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摒弃”(Laclau & Mouffe,p.192)。拉克劳曾表白:“我并没有拒绝马克思主义,不是这回事,是马克思主义自己解体了,我相信,我抓住不放的是它最好的碎片。”(转引自迪斯金,第279页)但在他们的著作中,难以看到他们是如何把社会主义这一维度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内容加以维护的。

      “社会主义”与“民主”是什么样的关系?在拉克劳、墨菲看来,两百年前,自由与平等的民主原则开始成为社会想象的新的母体,或者说成为政治建构的新的节点。这一转换也可以在托克维尔的意义上说是“民主革命”。民主革命所针对的就是那种体现不平等的等级制,这种体制把个体固定于一个差异性的位置之中。法国大革命第一次把合法性建立在“人民”的基础之上。由《人权宣言》所象征的与专制政体的断裂,提供了这样一个话语条件,有可能使不平等的各种形式成为“不合法”和“反自然”的,因而也使它们等同于压制形式。(Laclau & Mouffe,p.155)值得注意的是,拉克劳、墨菲把这种转变说成是一种政治的或社会的“想象”,隐去了作为这种转变基础的社会物质生活条件的变化。事实上,平等与自由正是“在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交换中受到尊敬”,而且这种交换价值的交换“是一切平等和自由的生产的、现实的基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199页)正是这一“隐去”,使他们得出工人阶级在政治上的民主要求先于在经济上的民主要求的结论。

      在他们看来,工人阶级在19世纪为争取政治自由的斗争,诸如宪章运动等,成为民主话语把自由与平等扩展到更为广阔的领域的强劲推动力。通过不同的社会主义的话语,人们将对政治不平等的批判移向了对经济不平等的批判,这又导向了对其他服从形式的质疑和其他新权利的要求。因此,社会主义的要求可以被视为内在于民主革命之中。(Laclau & Mouffe,p.156)照他们的分析,“社会主义”就是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摒弃,就是由对政治不平等的批判进入对经济不平等的批判,因此社会主义内在于民主的诉求之中。但他们其后又在《无需认错的后马克思主义》中说:“在我们看来,社会主义与民主之间的接合完全不是自明的公理,而是一项政治工程;即是说,它是长期而复杂的霸权建构的结果,它总是受到威胁,因而需要不断地重新加以界定。”(拉克劳、墨菲,2007年a,第129页)说社会主义内在于民主,并不是宣称社会主义显而易见就是民主的。这一方面是出于他们对所谓的“斯大林专制主义”以及“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等的反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需要工人对于“民主”的意识。

      为了说明后一方面,他们分析了资本家与工人的关系。他们认为,资本主义的基本对抗是围绕资本家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这一点形成的,但是,只有当工人反抗资本家对其剩余价值的剥削时,劳资关系才会成为一种对抗关系;这种对抗关系并不能从工人作为“劳动力的出卖者”中逻辑地推导出来。因此,对抗并不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本身内在固有的,而是在生产关系与外在于这一关系的某些事物之间建立起来的,这些外在的事物如工人的工资过低,以致不能满足其体面的生活、孩子的教育以及娱乐的参与等等需要。因此,对抗的模式及其强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工人在生产关系外部被建构的方式。当今,工人的期望越来越同他们对自身在世界上的地位的认识密切相关;而这种认识又取决于工人对不同领域的参与,取决于工人对他们自身权利的觉醒,这些都有待于民主的话语愈益深入到社会之中。(同上,第31页)故而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深化反资本主义的斗争,其可能性取决于民主革命的扩展。”(同上)从这里可以看出,在拉克劳、墨菲那里,民主并不是无产阶级的专利。工人反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斗争,需纳入更为广泛的民主斗争后,才能成为民主革命的环节。这也正是后马克思主义与他们所谓的传统马克思主义的重大差别之所在:阶级不再是历史进步的承担主体。这样,工人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就被移出了民主革命的中心。

      那么,现实的政治斗争状况如何呢?按他们的分析,现实的政治斗争并不是围绕着特殊的“阶级利益”建构起来的。“事实上,20世纪60年代晚期变得越发突出而且将在随后10年里扩展并获得它自己的动力的诸种对抗,展现出了新的和独特的性质。这些新的政治主体:妇女、学生、年轻人,种族的、性的和地区性的少数派……不能仅仅定位于生产关系层次;除此之外,这些新的主体以根本不同的方式来界定他们的目标。他们的敌人不是由剥削的功能来界定,而是由某种权力的行使来界定。而且这一权力也不是从生产关系的一个地位获得,而是具有该社会特色的社会组织形式的结果。这一社会诚然是资本主义的,但这并不是它的唯一之特征;它也是性别歧视主义的和父权制的,更不必说是种族主义的了。”(同上,2007年b,第61页)按此说法,所谓“其中心定位于阶级斗争和分析资本主义经济矛盾的传统马克思主义话语”,已难以适应各种新的矛盾。

      他们主张“从阶级的退却”,但又声称这不是要“放弃”马克思主义。按他们的说法,“后马克思主义”不仅是马克思主义之“后”的,而且也是“马克思主义”的。(Laclau & Mouffe,p.4)那么他们的马克思主义立场是如何体现的呢?这表现在他们所提出的“霸权”观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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