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马克思主义”是一种什么主义

作 者:
王平 

作者简介:
王平,东华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1620 王平(1975—),男,江西省安福县人,哲学博士,东华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西方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当代西方社会思潮等研究。

原文出处:
学术月刊

内容提要:

中国学术界对“后马克思主义”这一新思潮存在很多认识论上的误区,有必要还其本来面目。在方法论上,后马克思主义是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变种,后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路径借用的是后结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批判手法,它用各种“后”主义的术语将马克思主义作了贫困化处理;在性质归属上,后马克思主义并不像人们通常所说的那样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新形态,相反,它从根本上来讲是一种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潮,它试图解构马克思主义的所有概念和范畴;在政治立场上,后马克思主义与西方的政治自由主义有一种内在联姻,它是资本主义制度的维护者而非颠覆者;在现实行动上,后马克思主义是一种远离政治斗争的“精神社会主义”,它之所以沉浸于“文化”斗争,是因为对现实社会主义事业的失望所致。鉴于后马克思主义兼具以上特质,我们对这种思潮应当持一种审慎的态度。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0 年 08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B5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10)03-0045-06

      尽管“后马克思主义”(post- Marxism)思潮在西方的出现只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但如今它已在各个学术领域渐成气候。鉴于国外部分学者对于后马克思主义不断作无限的拔高和追捧,而国内学者对这一思潮的解读又各取所需,因此,弄清“后马克思主义”的本来面目就显得十分必要。

      一、方法论上的“后”主义

      后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来源究竟是什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然而,不管人们有着怎样的看法,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解读“后”(post)以及“后”(post)与“马克思主义”(Marxism)的关系。

      从本质上说,后马克思主义中的“后”(post),更多的是指后现代主义和后结构主义。当然,由于在后现代主义、后结构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两者之间进行取舍上的立场不同,从而可以区分出不同的后马克思主义。在这方面,英国学者斯图亚特·西姆(Stuart Sim)曾经给过一个经典的解说。他将后马克思主义区分为两种:一种是“后—马克思主义”(post- Marxism),另一种是“后—马克思主义”(post- Marxism)。“后—马克思主义”(post- Marxism)所做的工作是将后现代主义、后结构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嫁接起来,它虽然还在沿用“马克思主义”一词,但不再信守马克思主义,而是彻头彻尾地后现代主义或后结构主义,所以,西姆将这样的后马克思主义标示成“post- Marxism”——正体的“后”(post)表明这样的后马克思主义的实质是后现代主义或后结构主义,斜体的“马克思主义”(Marxism)指示它其实是对马克思主义的颠覆。而“后—马克思主义”(post- Marxism)则相反,他们一开始好像是要用后现代主义或后结构主义来超越马克思主义,但他们心中的马克思主义情结始终无法遣散,因此这些人只是表面上的后现代主义者或后结构主义者,骨子里却是认同马克思主义的,西姆用“post- Marxism”来指认这类后马克思主义者。

      对于斯图亚特·西姆这种区分背后的深层含义,有人做过精到的概括:

      西姆在“后—马克思主义”立场(post- Marxist)和“后—马克思主义”立场(post- Marxist)之间做了一个区分。一方面,一些“后—马克思主义者”把后结构主义、女性主义、后现代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的批判性理论洞见嫁接到经典马克思主义或新马克思主义上,比如拉克劳和墨菲(1985)。这一融合貌似扩张马克思主义,实质是认为我们只要关注新的文化气候而无须再去关注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学说。这一努力固然值得同情,但鲍德里亚对这种“后—马克思主义”的扩张是持批判态度的,认为它只是具体细节的重新组装。另外,“后—马克思主义者”虽然看起来对马克思主义置之不理,但在德里达(1994)和利奥塔(1993)看来,他们其实始终为马克思所笼罩。鲍德里亚就是这样的角色,他看来好像与马克思决裂了,但对马克思始终保持一种乡愁。鲍德里亚的整个学说始终对“后—马克思主义”立场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冲动。①

      从中可以看出,在西方,尽管宣称自己是后马克思主义的人很多,但其中却判然有别。有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在维护和推进马克思主义,其实是实“后”假“马”;有些人声称自己不认同马克思主义,其实却对马克思主义难以释怀。然而,不管怎样,后马克思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后结构主义有着紧密勾连是一个显明的事实。

      因此,如果要对后马克思主义下一个简单定义的话,可以这样来表述:后马克思主义是一种试图借用后结构主义或后现代主义的方法来替换和补充马克思主义理论分析的一种思潮。离开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语境来界定和看待后马克思主义是不切实际的,这样研究出来的后马克思主义不可能触及后马克思主义的真正旨趣。正如《后马克思主义理论:导论》一书的作者菲利普·戈德斯坦(Philip Goldstein)所指出的那样:“阿尔都塞对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和总体主义等观点的削弱,以及福柯通过研究苏联古拉格集中营而对苏联共产党以及马克思主义局限性的揭露,从此而开创了后马克思主义的先河。得益于阿尔都塞和福柯天才式的理论贡献,使得后马克思主义在哲学、经济学、历史学、女性主义、文学和文化等领域都有了各自的版本——尽管后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运动或学派,但他们都重申和援用阿尔都塞和福柯的理论。”② 所以,后马克思主义者如恩斯特·拉克劳(Ernesto Laclau)从来不忌讳谈论阿尔都塞、拉康、福柯、德里达等后结构主义或后现代主义者对自己的重大影响。

      正因为后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解构运用的是“后”主义的方法,所以它对马克思主义性质给出的诊断书总是充斥着这样的术语:本质主义、功能主义、普遍主义、基础主义、自然主义、总体主义、极权主义、阶级主义、中心主义、经济主义、形而上学、宏大叙事、还原论、一元论、决定论、二元论、目的论、先验论、机械论、实体论、实在论、封闭性、凝固性,等等。与之相反,后马克思主义认为自己的理论秉承了以下原则和精神:多元主义、非目的论、非确定性、对等逻辑、非决定论、非还原论、语境主义、话语性、差异性、异质性、开放性、模糊性、复杂性、非锁合,等等。显然,这种批判理路延续的是“后”主义对现代性的批判路径。这些看似天花乱坠的后马克思主义术语,其内在逻辑理路不过是“后”主义。美国马克思主义学者诺曼·杰拉斯(Norman Geras)鉴于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贫乏及其对马克思主义的简单丑化,撰文批评道:“我的观点是,在这个后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地带,存在着一个学术真空,这是我经过慎重考虑才选用的一个词语:既是一个理论的真空,也是一个标准的真空。围绕它的不过是一些非常陈旧的论点、偏见和漫画般的扭曲。”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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