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09)10-0005-11 我的好友张一兵教授把他新近提出的“思想构境论”称作是“在提倡创新时代”的“哲学创新”。思想构境论到底是创新理论还是表现了理论上的退步?这是学界值得关注的一件事。我曾在《一种主观主义的解释学理论——评张一兵的“思想构境论”》(以下简称《评》,发表在《学术月刊》2009年第7期)一文中指出:思想构境论是一种主观主义的解释学理论,是解释学上的一种倒退。对于我的批评,一兵在《“思想构境论”想说明什么?——答王金福》(以下简称《答》)一文中说,他已经超越了解释学的视野,是我“生拉硬拽”地把他拉回到解释学的视野中来,我的批评是“非法的”。我写《评》文时,没有想到一兵会否认自己的解释学视野,因此没有去说明他的理论的解释学视野,只是直接地指出一兵思想构境论作为解释学是一种主观主义的理论,对他所涉及的其他一些解释学观点也没有进行评论。此外,当时的批评还仅限于解释学的视野内,对思想构境论作为哲学的理论观点没有提出批评。因此,我觉得有再评他的思想构境论的必要,以揭示一兵极力否认的思想构境论的解释学视野,更主要的是,揭示他在解释学和哲学上的理论倒退。 一、“思想构境论”的解释学视野 我原指望,一兵在《答》文中能指出我对他的解释学基本立场的误解,或批评我的解释学立场。没想到,他通过否认他有解释学视野而避开了在解释学这个平台上的理论交锋。 在本文中,我将用他的文本事实证明:是他自己在解释学的视野中讨论问题、发表看法,而不是我把他拉回到解释学的视野中来。 视野,是我们看问题的一种界域、一种角度、一个窗口。我们只能在一定的视野中看问题,没有视野,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能说。对某一问题的研究,可以在多种不同视野中进行,例如,马克思主义研究,就可以在阅读理解、思想史、认识论、价值观、解释学等多种视野中进行,在不同的视野中,提出和解决不同的问题。一兵的思想构境论,涉及多种不同的视野,如解释学的视野,认识论的视野,历史观的视野、逻辑学的视野等等,因此,也就可以在不同的视野中来评论它;我的《评》文,主要是在解释学视野中来评论它。在本文中,解释学仍然是我的主要视域,此外,还将涉及历史学、逻辑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等等的视野。 什么是解释学的视野呢?解释学的视野是一种学科视野,一种研究的对象域、问题域。解释学(也称释义学、诠释学等)是一门以文本理解为研究对象的学科,它可以简单地规定为关于文本理解的学说。解释学主要的术语、范畴有:理解(阅读、解读、解释、诠释、释义)、误解、前理解(前见,先见,先知,偏见)、文本、作品、作者、读者、意义(含义、意蕴)、话语、言说、能指、所指、语境、视界(视域、视野)、间距(远化、疏异化)、解释学循环,等等,其中,“理解”是解释学的基本范畴。解释学在研究理解时,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如:什么是理解?什么是文本?什么是文本的意义?什么是间距?什么是解释学循环?理解的目的是什么?理解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文本的意义是谁赋予的,是作者还是读者?文本有自身固有的意义吗?文本的意义是固定不变的还是历史地变动的?正确理解可能吗?理解和文本意义有同一性吗?正确理解的标准是什么?理解是相对的还是绝对的?如果理解是相对的,相对理解是否包含绝对的成份?作者和文本的关系怎样?作者和读者的关系怎样?读者和读者的关系怎样?理解有哪些方法?等等,这些问题都是解释学问题。解释学的基本问题是理解和文本意义的关系问题。谁对“理解”提出问题和发表看法,谁就进入了解释学的视野,而不管他是否使用“解释学”这一术语。 一兵的思想构境论用解释学的术语、范畴提出和表达了对理解问题的看法,就进入了解释学的视野。 第一,一兵说,思想构境论是一种“文本解读模式”,是文本解读的“方法论”。这就是说,思想构境论把文本解读即理解为自己的研究对象。这样,他就在研究的对象域上进入了解释学的视野。 第二,一兵使用了解释学的术语、范畴,如理解(阅读、解读、解释、诠释、阐释)、文本、意义、前见、语境,话语、言说、复原(复现、绽现、逼近、逼真、重建)、间距、误解,等等。这样,一兵就在术语使用上、在理论范畴上进入了解释学的视野。 第三,一兵对一系列的解释学问题发表了看法,表达了解释学观点,如: 关于理解的对象,一兵肯定理解是一种对象性的活动,理解的对象是文本。 关于文本,一兵说:文本“是一种关系性的存在”[1][P52]。“根本不存在离开了读者的文本。”[1][P52]“这类文本(拟文本)本身就是被建构出来的,因为它们本身不存在”,是由编辑、出版者“人为地建构”起来的[]。“马克思和列宁的批注集从解释学的立场和原初语境来看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2] 关于文本的意义,一兵说:“我承认,文本本身在生成的过程当中,文本本身原初意义域的客观存在的确是不可能被否定掉的。它的作者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下,针对特定的思考对象,经过他所背负的某种可以言明和非言明的理论构架,有意图和亚意图地建构起特定的意蕴语境。在一定的意义上说,这个语境就作者本人来讲当然是客观存在的。”[2]文本的意义一部分是由作者赋予的,另一部分是后来生成的:“它(文本的某种意义)只是生成文本以后才可能意外地‘客观存在’的。”[2] 关于理解的目的,一兵说:“对马克思思想的深入理解才是学术研究的目的本身。”[1][P50]“阅读不是为了还原,而是指向创造性的生产。”[1][P50] 关于理解的本质,一兵同意巴特的一个观点:“文本阅读的本质不是还原,而是创造性的生产。”[1][作者的话”P10] 关于读者的理解与文本的意义或作者的思想的关系,一兵说:对“普通读者”来说,“他们在面对经典文本时,囿于自身的知识背景,很难超越这个层次(指‘符号文本层解释’这个‘初级层面’)而进入对文本深层意义的理解境界。”[1][P51]“还有不少学者对《回到马克思》进行了深入的解读和中肯的批评,他们多少是读懂了我的文本的一些基本观点并深刻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些重要问题。”[1][P50]“在过去的研究中,我们过多地把自己的理解强加在历史文本之上,当我们拼命坚持说‘马克思认为’、‘列宁的辩证法’或‘海德格尔主张’,并试图为自己的理解和认识争取真理霸主地位而吵得面红耳赤时,我们都没有觉察到,这些观念不过是我们让文本在当下语境进行我性言说的结果,而非对象文本语境的真实绽出。所以,在这一次对列宁‘哲学笔记’的研究中,我首先自觉地放弃把自己的主观认识直接等同于列宁原初观念的幻觉……也承认这种心得性文本的原初语境绝对还原的不可能性。这样,我只能依据已经成为历史的不在当下言说的文本及其所有可能的征候细节,重新建构出我所理解的列宁的思想之境。”[1][P10~11]“通过思想构境论所营造的研究情境,列宁的思想实验将呈现为一个真实而复杂的功能性变换逻辑空间,最重要的是,这个逻辑空间并不直接来自列宁,而是由我——当下的解读者——所建构的模拟性的理论逻辑之境。”[1][P44]“连我——此文本的原作者都很难完全复现文本的原初语境,或者说很难还原属于这个文本的历史性视域,就更不用说(其他读者)了。”[1][P47]“文本作者尚在当代,处于同一个时代背景、同一种文化情境和语言系统中的人们在面对其文本时时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情形(指读者的理解‘再现的东西大多是重新构建和诠释的文本思想’),倘或面对远距时空、另一种文字系统中的文本时,读者与作者思想构境之间的鸿沟自然就更加难于超越了!解读已经是思想的重新拟现和再构境,而非对原初语境的还原。”[1][P51]“换句话说,每一种文本诠释,其实都是读者以文本的名义进行一种当下性的为我式言说,而非对象性文本语境的真实绽出,甚至在历来以史料客观性为追求的文献学研究中,情况同样如此。”[1][P52]“与原先的文本学解读不同,我不再口口声声宣称列宁哲学的思想逻辑就是什么,而是小心翼翼地指认这种今天由自己生产出来的本质为模拟的思想构境。也因此,我也真正做到了内心中的诚实和学风上的踏实。我的就是我的,别硬说是他人的。”[1][“作者的话”P12]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