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3;B089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09)05-0001-08 在当代,现代性问题已成为国内外学术界追逐的焦点,但是,历史唯物主义关注现代性的独特方式似乎尚处于掩蔽状态,某些后现代学者甚至肆意歪曲历史唯物主义与现代性的关系,将历史唯物主义视同为政治经济学和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共谋。这使得经济学、现代性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内在关系成为一个迫切需要深入研究的理论课题。 一、经济学与现代性批判:历史唯物主义的本真视域 历史唯物主义对现代性问题的考察运用了两种不同的叙事方式:一种是肯定性叙事,即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肯定性论述,也就是现代性认同,表现为对货币、资本和生产概念的积极评价;另一种是否定性叙事,即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否定性论述,也就是现代性批判,表现为对货币、资本和生产概念的消极评价。针对这两种叙事方式,不同的后现代理论家对历史唯物主义采取了不同的态度: 一部分后现代学者拒斥蕴含在历史唯物主义中的肯定性叙事,而对其否定性叙事则大加赞赏,也就是说,他们只接受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批判,只承认作为现代性批判的货币、资本和生产概念,而反对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认同,批判作为现代性认同的货币、资本和生产概念。其代表人物包括利奥塔、詹姆逊、吉登斯、德勒兹、凯尔纳和贝斯特等。 另一部分后现代学者采取的态度则更为诡秘。他们歪曲蕴含在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否定性叙事,不但不承认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批判,而且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本身就是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共谋。以此为基点,他们将历史唯物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否定性叙事”误读为“肯定性叙事”,其目的是将历史唯物主义解释为一种纯粹的政治经济学话语,进而把历史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同质化为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共谋。他们采取的手段就是对马克思的货币、资本和生产概念进行破坏性的解读。其代表人物包括西美尔、汤姆森、莱博维奇、萨林斯、鲍德里亚和列斐伏尔等。本文研究的就是这后一部分人的观点。 这部分人的观点与他们对经济学、现代性与历史唯物主义三者之间相互关系的认知态度密切相关。在这里,我们首先要澄清的是经济学与现代性的关系。吉登斯在《现代性的后果》一书中阐述了一个重要论点:“现代性,就其深刻和内在特征而言,本身就具有社会学的性质。”探讨社会学与现代性的关系不是本文的任务,但是,吉登斯的论点启发我们思考这样一个类似的问题:如何看待经济学与现代性的关系?吉登斯明确指出:“尽管社会学在社会科学中处于中心地位,但其实所有的社会科学也都参与了现代性的反思过程。以经济学的论述为例,诸如‘资本’、‘投资’、‘市场’、‘工业’等许多概念现代所具有的意义,已经在作为一门科学的经济学的早期(十八世纪及十九世纪初)发展中被详尽地阐明过了。这些概念,以及与它们相联系的经验性结论,都被公式化了,以便分析伴随现代制度出现而带来的种种变迁。但是它们并不能(也不曾)与相关的活动和事件分离开来。它们与‘现代经济生活’是什么融为一体,并且密不可分。如果不是所有人事实上都掌握了上述这些(以及无限多的其他)概念,现代经济生活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① 吉登斯的分析既深刻也有值得反思的方面。就其对现代性后果的反思过程而言,社会学确实比现代经济学来得深刻,特别是考虑到马克思、涂尔干、韦伯和帕森斯等人的社会学著作,就更是如此。但这仅是对现代性后果的反思而言的,就现代性的建构来说,现代经济学则是最主要的参与者。事实上,整个现代经济学理论体系本身就是一种宏大的现代性叙事,它构成了社会学反思现代性的基本原理和主要论域。《资本论》(马克思)、《社会分工论》(涂尔干)、《经济与社会》(韦伯)和《社会行动的结构》(帕森斯)等社会学著作对现代性的反思,无一例外地都是以现代经济学为底板的。这说明,现代经济学作为一种最宏大的现代性叙事,是任何研究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理论家都无法绕开的,也是不能绕开的。就此而言,在所有涉猎现代性问题的诸社会科学中,不是社会学,而是现代经济学才当之无愧地处于中心地位。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批判之所以比其他任何社会科学家都来得清澈而深刻,原因就在于他深刻地认识到“政治经济学是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理论分析”②,其本质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承认、记录、接受和美化”③;因而,他对现代性的批判直接是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为切入点的,并且把政治经济学批判作为现代性批判的主线。另一方面,政治经济学批判不但是历史唯物主义创立的前提条件,而且是它考察批判现代社会的独特路径。因此,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为主线的现代性批判本身就是历史唯物主义最本真的理论视域。 现代经济学作为一种宏大现代性叙事,它对现代性的建构存在两种基本方式:一是概念谱系的建构;二是知识谱系的建构。就后一方式而言,现代自然科学知识体系及其工具理性主义的思维范式,是整个现代性叙事的一个组成部分;现代经济学的自然科学化进程及其对确定性的不懈寻求,使得现代经济学知识谱系具备了自然科学知识的公理化、形式化和确定性的审美品格,成为建构现代性知识大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前一方式而言,货币、资本和生产等这些现代经济学中的核心概念,已经成为不同流派的理论家们致力于现代性和后现代性问题研究的交汇点。在考察货币与现代性的关系时,马克思发展了自己的历史唯物主义货币原理作为现代性批判的理论工具,韦伯将货币现象融入对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研究之中,西美尔借助其心理主义货币哲学对现代性发出了生命形而上学的叹息,吉登斯认为货币作为“时空延伸的工具”在现代性建构中发挥着“脱域”的作用,等等。“资本诠释学”是马克思考察批判现代社会的独特路径④,追随马克思的研究思路,汤姆森、莱波维奇和科恩等人,也都借助资本概念对现代性做出了具有启发意义的阐释,并分别提出了“超越资本论”的替代方案。生产概念更是成为后现代理论家解构的对象,代表人物有萨林斯、鲍德里亚和列斐伏尔等,他们分别对马克思的生产概念提出了“文化人类学批判”、“消费社会批判”和“日常生活批判”,发展了一种独特的生产理性批判哲学。由此可见,货币、资本和生产已成为现代性和后现代性问题研究中的三个支柱性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