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化间哲学,本文不打算处理以下两个重要问题:首先,是否存在许多不同的哲学文化起源;其次,不同的哲学文化之间的理解和交流是如何可能的。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认为当代哲学思维方法理所当然是随不同的文化结构而定的,并且哲学不仅起源于欧洲,也起源于世界其他地方[1-2]。如果我们承认哲学问题主要涉及三个对象,即实在的结构、认知能力以及在形式和价值上的论证,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把存在论、认识论和伦理道德视为哲学研究的中心领域,那么情况至少是这样的。 持相反观点的人认为,哲学(“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在西方文化即欧洲文化中仅仅只发展了一次,但这种观点并不是基于对内容的反思,而是基于思考和论证的特定模式。这种观点具有“欧洲”倾向,抑或说是相当“欧洲化”的。直至今天,全世界的职业哲学家的大多数讨论仍然没有摆脱这种观点。然而,这是不可信的。如果我们仅仅从欧洲人的视角出发,在探讨全球问题时继续使用欧洲人的概念和方法结构,那么,我们有很好的理由认为今天的哲学和将来的哲学都具有严重的缺陷①。如果哲学不能超越其“欧洲性”,并走向真正的全球化,它就不能为将来的人类提供答案。因此,一般说来,哲学拥有几个并且是许多个来源,这是有诸多原因的。接受这种观点也是有诸多原因的。但,真是这样吗? 不同的特征存在诸多来源,并且这些来源并不总是存在于文本之中或学术论文中。这些来源表明哲学在非洲以及美洲、亚洲和欧洲都是独立发展的。我们在所有这些例子里并不能找到大一统的体系,却能发现思考论证的方法之“网”,它在继续影响当代哲学。这就导致了第一个问题的产生,即不能用特定的语言和文化所产生的语言概念工具来表达的哲学是怎样提供给我们被确定为是普遍正确的或有价值的答案的。涉及文化间哲学的思维方式的可能性和必要性的问题是至关重要的。 关于理解的可能性问题,我认为应该从这个角度来看,即哲学家之间的交流和理解究竟是如何可能的?这本来是一个非常普遍的主题,本文不打算在此讨论这个问题。相反,要分四个步骤讨论以下问题:文化间哲学是哲学的一个新分支还是新方向? 首先,需要注意的是,由欧洲的哲学史家和哲学家所讲述的哲学故事大体上是一个独特的、发展人类理性的故事。其主要的代表人物又碰巧都是男性、白人和欧洲人。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评价并修改这样的故事。其次,哲学家们除了拥有通过他们的话语展示出来的他们所思考的东西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话语出自在特定的语言和文化语境中形成的词语。换句话说,哲学家们的问题、方法及貌似有理的论证和信念都是在一个世俗的社会和文化结构中产生的。但是,如果他们要进行哲学分析,他们又总是试图获得跨文化的洞见。因此,哲学可能会沿着文化间方向发展吗?这一问题不仅仅是另一种外来的新鲜事物,而且是知晓所有模式的文化偶然性的每一种思想的基础,然而,目的在于认识。在这些条件下,哲学只可能是多极对话(Polylogue)而不是多元对话,多极对话是目前仅次于比较哲学的重要概念。我们有必要使用新方法对其进行系统的哲学分析。再次,本文将概述常常被视为处理普救论和个殊论之间的两难问题的方法:否定普救论,坚持百花齐放。我认为人种哲学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最后,本文将概括通过哲学编年史以及在这个领域之中的系统论证得出的一些结论。 一、单向哲学史有另一选择吗? 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们已经被告知哲学是欧洲的。作为一种文化理论,哲学思想已经不同于非哲学思想了。它可能往往是说不清楚的,但当人们计划成立哲学研究部门、举办会议、出版丛书或拟订参考书目时,它就常常会被引述出来。如果一般的哲学史中根本不存在中国思想或印度思想的描述,那么这些思想则都属于古代的思想家,这些古代思想家似乎与当代哲学没有多大关系。另一方面,一个人可以因为欧洲的影响,把19世纪或20世纪的某位印度思想家理解为(或说成是)非“印度”的哲学家[3],但没有人会因为他读了老子而把海德格尔想象成一位非欧洲的哲学家。关于这种区分的潜在假设看起来似乎是一种默认:真实而纯粹的“文化”将在外来影响的冲击下丧失。人们想知道欧洲文化将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失去一种类似的真实性。 在那种条件之下,非欧洲的思想家的处境很不妙:他们要么像欧洲哲学家那样做事,要么像他们的祖辈曾经做过的那样行动。在前一种情况之下,他们并没有被看成是他们各自文化的真正代表;在后一种情况之下,他们不会被看成是真正的哲学家,至少当代的理论哲学家肯定不会严肃对待他们的论证。从他们的观点看,根据全球欧洲化的愿望程度,一种或另一种行为都可以得到肯定或否定的判断,但是纯粹而排他的欧洲哲学图景仍然原封不动。不论人们说哲学是欧洲文化的负担(正如海德格尔所说),还是认为它是欧洲中心主义的一个特征(罗蒂是这样认为的),抑或把它视为这种文化的伟大成就之一(大多数人似乎是这样认为的),这都没有多大差别,对非欧洲的思想家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无论如何,在他们的声音被听见之前,他们都将被排除在哲学史之外。 并非只有欧洲人才这么想。非洲、印度、日本或拉丁美洲的哲学实践与教学情况,表明以欧洲为中心的姿态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了认同;今天所有的哲学家的师承谱系都是由一连串的欧洲人的姓名组成的。当然,儒家对启蒙运动时期的影响,或者伊斯兰教的形而上学对中世纪哲学所产生的强烈影响也被提到,但是这一切只有在与一种独特的传统,即欧洲传统的发展相关联时,才会被看成是重要的。同样,在这样一种普遍的哲学史观中,还不能指望非洲哲学受到重视。人们不是忽视非洲思想家,就是把非洲思想视为两种情况之中的任何一种情况:即让非洲哲学成为“真正的”但与普通哲学不相关的哲学;或者声称非洲哲学是当代哲学的一个分支,但不是真正的非洲思想。我们不得不问:哲学史家们在这种处境下该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