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西非国家的领土与疆界在19世纪后期被法、英等主要殖民国家瓜分时，已经基本确定下来；西非各国领土和主权管辖范围也主要建立在各殖民领地范围和行政区划基础上，而不是被殖民前的西非古国基础上；西非也没有作为一个整体而独立。原因何在？本文试图通过梳理西非民族主义、区域意识和独立运动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来解答这个问题。 西非的区域意识 考古发现证明：西非人民之间的迁移是一个长期现象，先于现代国家边界习俗和移民法规的出现。古加纳、马里、桑海与豪萨文明属于整个西非，并不对应于当今独立的某个西非国家。这些是西非被视为一个整体的客观历史基础，是西非人民重塑自信，发挥能动性，争取独立，顺应并创造自己新的历史的逻辑起点，是西非民族主义得以产生、发展，并指导西非人民摆脱殖民统治的文化渊源，也是西非塑造西非区域意识需要加以挖掘的一个本土资源。这种历史文化基础，使西非首先能把反抗殖民压迫的非洲民族主义意识、情感和实践与发源于美洲的泛非主义思想相结合，体现为种族性、大陆性、区域性、领地性的西非民族主义是一种尚在发展中的意识形态。① 这4种特性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作用是不一样的，其中种族性和大陆性特征民族主义的作用在最初唤醒民众觉悟时非常明显，并且是非洲国家独立后加强非洲团结、一致对外的“凝结剂”；区域性特征主要体现在5次泛非大会的召开。自1945年第五次泛非大会召开以后，泛非运动主要体现为各领地争取独立的非洲民族主义，领地性特征逐渐得到强化，并在西非争取独立运动、摆脱殖民统治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独立后则转化为国家性特征。西非各国独立后，区域性特征虽然一直弱于国家性特征，但并没有消失，始终是西非民族主义的重要内容。 起源于美洲的泛非主义对非洲大陆不同区域的影响不同，西非受到的影响最大。在泛非主义运动的激励下，1919年海福德（Casely Hayford，1866－1930）建立了西非历史上第一个跨领地民族主义政党——西非国民大会，在英属西非的各个领地都设有分会。这些西非知识精英对民族国家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的作用有深刻认识，具有西非民族主义的区域认同及建立西非国家的抱负，如西非学联（West African Student，Union）主席的话就证明了这一点，“你不可能创造一个非洲民族，但是通过确保西非的团结，保证西部的权利，你因此就提高了非洲总的福祉水准，确定一种理想的生活，这是东部和南部也将努力追求的目标。如果非洲要存在下去的话，那么西非必须成为一个民族，必须团结在民族进步的情感之下”②。但是，遗憾的是，这种颇具洞察力的观点及所体现的西非民族主义的区域认同意识未能被发扬光大，未能战胜短期政治目标的诱惑。这种早期区域特性的民族主义的主张与实践受到了来自传统势力、宗主国、内部分歧和目标设计的限制，最终随着海福德的去世而影响式微。 直至1945年第五次泛非大会召开时，泛非运动的主要推动者都来自中层知识分子和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③ 包括西非国民大会、西非学联等在内的西非民族主义组织的领导者也是如此。 作为区域性组织，西非国民大会是少数人参与的运动，缺乏坚实的大众支持。大会的组织者主要是受过西方教育的非洲人，没有发动西非的大众，缺乏来自西非本土的支持。该大会组织者之间的政治追求也不一致，出现了保守派与温和派之争。更为重要的是，大会的政治目标不是致力于西非的独立与建国，而是满足于“有效代表权与交税的统一”。同时英国在其西非殖民地实施的分化西非的统治手段削弱了大会组织者的团结。④ 独立前西非民族主义首先体现为区域意识的认同和区域主义的主张，随着独立运动的迫近，以殖民领地为基础的民族主义逐渐占了上风。这种趋势的产生主要基于殖民主义分而治之的统治、西非民族知识分子的双重特性、殖民宗主国对独立运动进程、方式和后果的影响。 西非民族主义运动的领导者 （一）西方文化对西非民族主义领导者的制约 发出西非民族主义诉求的人主要是受过西方教育并为宗主国殖民统治工作的西非知识分子。作为非洲和殖民宗主国的沟通者，他们既是非洲民族主义运动的领导力量，也是殖民宗主国的主要合作者和殖民地政权的理想继承者；他们既是西非独立运动的领导人，也是殖民政权的接管者。⑤ 这种双重特性使他们在“非洲现代史上起着显著的、杰出的作用”⑥。他们是非洲走向现代化的媒介，这是他们的优势所在，但是他们的劣势也成为非洲现代化道路上的障碍，这种劣势就是他们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太久、太深，影响着他们对西方文化和本土文化的批判，摆脱西方思维定式的束缚。西方教育对他们的影响胜过了西非本土文化的影响。他们“由殖民主义的工具到反帝反殖斗争的先锋这一政治上的革命转变”不是彻底的，而是有所保留的。⑦ 这种不彻底性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 追求独立的西非民族主义者深受西方宗主国文化的影响，非洲民族主义先驱之一杜波依斯对法国在所属非洲殖民地实行的同化政策颇为赞赏。法属西非早期民族主义者布莱兹·迪亚涅（Blaise Diagne）的话同样暴露了西非民族主义者的西化倾向，他说“我属于那类信仰法国传统的人，相信惟有法国的传统才能把法兰西和她散居于海外领地的不同人种或种族团结起来。”⑧ 并且他认为，只有在殖民体系内非洲才最有可能取得成功。法属西非领地的领导人相对英属西非领地的领导者而言，受西方文化影响的程度更深，这是法国同化政策与英国间接统治政策的不同造成的。⑨ 雷·瓦因（Le Vine）的话刻画了西非独立运动领导者的文化局限，说他们曾“积极主动地接受法国的政治传统教育，已经习惯于法国的法律、体制、规范和形式”，所以“不大可能拒绝培养他们的政治文化”。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