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637(2009)04-0180-04 外滩公园①(今黄浦公园和陈毅广场)位于上海外滩苏州河和黄浦江交汇处南堍。园址原是黄浦江和苏州河冲积成陆的一块坑洼不平的泥滩,19世纪60年代,英美租界当局对泥滩进行了填土和修整,建造了一座公园。1868年8月8日,外滩公园建成并正式对外国人开放,此为上海第一座公园。公园的英文名称为Public Park,中文译名为公共花园、公家花园或公花园,因其位于外白渡桥旁,时人也称之为大桥公园。 虽名为“公共”花园,但建造它的目的,仅是为外侨提供休闲空间,“这块地方是给在上海的外国社区的居民作为娱乐场所或公园之用”,“中国人没有权利进入公园”。[1]因此,租界当局从公园开放之日起便不同程度地限制华人进园游览。此后,上海租界辟建的其他公园,仿效外滩公园,也多有限制华人进园的规定。 为了限制华人游园,从20世纪初开始,租界公园的门口竟然悬挂着标有“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几个字的木牌。这一说法在民国时期已广泛传播,解放后几乎家喻户晓,外滩公园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木牌长期成为近代中国社会半殖民地性质的最好注解。然而,上海历史博物馆研究员薛理勇在1994年刊发的《揭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流传之谜》一文里,断然否定了“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木牌②存在的真实性,谓“这是一个人为编造的故事”[2]。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多家报刊载文对薛文进行批评③。这些文章提供了当时不少名人的文字记录以证明该木牌确实存在。薛理勇没有撰文对这些批评进行回应,但笔者在理性分析这些文字资料后认为,质疑木牌真实性的观点是值得保留的。需要强调的是,本文并非要为薛文翻案,笔者的意图是要对这一传说中的木牌作一理性的历史解读。 一、名人文字记录中的木牌 进入20世纪以后,时人留下了关于外滩公园殖民歧视的笔记。1903年,周作人在日记中写道:外滩公园门口悬一木牌,上书有“犬与华人不准入”七个字。 上午乘车……途中经公园,地甚敞,青葱满目,白人游息其中者,无不有自得之意,惟中国人不得入,门悬金字牌一,大书“犬与华人不准入”七字,哀我华人与犬为伍,园之四周皆铁栅,环而窥者甚多,无甚一不平者,奈何竞血冷至此。[3] 1907年,具有民族主义意识的上海文人李维清在《上海乡土志》中将华人与犬马作比较以突出华人地位的低下。 公花园……东西各国之人皆可游玩,即印度亡国之民、洋人豢养之犬,尚得出入自如,独禁华人入内,是彼之蔑视华人,且奴隶犬马之不若矣。喧宾夺主,实堪浩叹!可知当今之世,惟有强权足恃而已。我侪宜若何努力,以洗刷奇耻耶![4] 1917年,姚公鹤在《上海闲话》一书中谓,外滩公园门口有一块标有英文的告示牌,意思是“狗与华人不准入内”。 租界中外人公共建筑之所,每不准华人之拦入,喧宾夺主,无过于此。(外滩公园)今门首高标英文于木牌,所云“狗与华人不准入内”是也。[5] 20年代初,科学家陈岱孙“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于某日在外滩公园门口,也看到了写着“华人与狗不许入内”几个大字的木牌。 一天下午我去黄浦滩走走。沿江是一片绿化带,细草如茵,间以疏落有致的树木。我正待步入公园时,忽然看到放在草地前沿的一块白地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华人与狗不许入内”几个大字。对于这横逆与凌辱,我当时是毫无思想准备的,因为关于这类牌子的存在我是不知道的。我陡然的止步了,瞪着这牌子,只觉得似乎全身的血都涌入头部。在这牌子前站许久才透过气来……我们民族遭到这样的凌辱创伤,对一个青年来说,是个刺心刻骨的打击。[6] 下面一则是郭沫若1923年8月28日在《月蚀》中写下的文字。 上海几处的公园都禁止狗与华人入内,其实狗倒可以进去,人是不行,人要变成狗的时候便可以进去了。[7] 1923年11月16日,共产党人蔡和森在《被外国帝国主义宰制八十年的上海》中愤然写道: 上海未开埠以前,一草一石,哪一点不是华人的?但是既开埠以后,租界以内,最初是不准华人居住的,而“华人与犬不得入内”的标揭,至今还悬挂在外国公园的门上![8] 孙中山于1924年11月25日在日本神户的一次演讲中,也提到外滩公园门口有一块木牌,称木牌上书有“狗同中国人不许入”几个字。 上海的黄浦滩和北四川路那两个公园,我们中国人至今都是不能进去。从前在那些公园的门口,并挂一块牌说:“狗同中国人不许入”现在虽然是取消了那块牌,还没有取消那个禁例。[9] …… 这些资料似乎证明了外滩公园的门口确曾悬挂过那块木牌,证词凿凿。但通过对这些资料的文字表述、提供资料的人物身份、资料的年份和来源等因素作理性分析后,笔者有理由对木牌存在的真实性提出质疑。 二、从资料的文字表述看 显然,不同的文字记录对“华人与狗不得入内”这一意思的表述,略显不同。是“华人”在先还是“狗”在先?是“犬”字还是“狗”字?是“不得”、“不准”还是“不许”?(见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