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颖之科学”:民初知识界对灵学的吸纳和传播

——以《东方杂志》为例

作 者:
郑国 

作者简介:
郑国(1977-),男,山东日照人,博士,青岛市社科院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思想史研究。山东省青岛市杜科院历史研究所,山东 青岛 266003

原文出处:
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以往学术界谈及灵学,常以之论证民初思想界反复与落后的一面,这无疑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但并没有具体解释灵学怎样被识别吸纳与传播兴起。解读《东方杂志》灵学类文章,以外在的批判视角转为内在的吸纳方式分析,可以窥知民初知识界认知视野中的灵学,揭示灵学传播的一般规律,并藉此透视近代中西学融汇接榫的具体细节。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9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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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0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8402(2009)07-0097-06

      灵学是20世纪初期舶来的概念,指假科学之名,相信灵异存在、研究神秘现象的一套理论。①以往学术界大多就灵学来论证民初思想界反复与落后的一面,并有相当深刻的认识。但对于灵学在中国怎样被吸纳和传播,特别是为何不少新式知识分子热衷其道的现象关注不够。因此,本文拟以《东方杂志》为例,对这一问题进行初步的探讨,以就正于学界同仁。

      一、《东方杂志》对灵学的介绍和评论

      比较而言,《东方杂志》是民初宣介灵学的一个重要平台。②灵学传入之初,该杂志即以“新颖之科学”的立场,对西方灵学的最新进展,对从事灵学的主要人物,有较多的译介和专文。参与其中的,都是影响一时的知识分子,如胡愈之、钱智修;又如曾留学国外见闻灵学而心向往之的学者卢可封、梁宗鼎;还有本土的新学之士,如王昭三。具体的撰者与文章情况可参看表1。

      可以看出,上述文章基本上以介绍“心灵交通”、“关亡术”和催眠术为主,力求对灵学这个神秘世界做出解释。只要对这类文章及撰者的思想状态进行具体分析,即可从文化交流的角度还原灵学传播过程中中西学融汇接榫的具体细节,解读民初时人对灵学的具体认识和吸纳之道,进而试对民初灵学的传播兴起作出解释。

      二、“心灵交通”与“关亡术”

      “心灵交通”可谓灵学理论中的核心问题。《东方杂志》关于“心灵交通”的文章不少,基本上是译作。在诸多译文中,甘永龙所译《欧美之关亡术》在内容上较为全面,涉及多位欧美著名灵学人物。译文介绍了美国心灵研究会书记员礼查(Riehard)死后改名霍极,与美国心理学家干姆斯(William James)交谈,以及后者去世后与友人交谈等内容。文章包含信息极多,对国外灵学研究较为有力的人物多有提及,如英国心灵研究会会长洛奇爵士(Oliver Lodge)和威廉·克鲁克斯爵士(William Crookes)③,美国心灵研究会重要人物、哥伦比亚大学哲学教授詹姆士·赫维·希斯洛普④(James H.Hyslop)等。译文宣称鬼学将盛的观点:

      吾侪今日已得有种种证据,足以示人鬼相交通之说之非谬矣。鬼学者今日已与别种科学居于同等之地位,科学由研究时代而臻于发达时代。鬼学之在今日,固尚在研究时代,昔者达尔文于千八百五十七年时,始刊其物种由来论“The Origin of Species”,时则天演之理,世莫不嗤其谬妄,然至今日,则莫有以为非是者矣。鬼学之在今日,犹天演之理之在当日也。

      这里提及了科学史上一个重要问题,即科学的边界。众多灵学者相信科学的线性发展,力图突破科学的边界,将灵学纳入科学之中。干姆斯(William James),即著名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重要灵媒派珀夫人的发现者,参与了英美灵学会的许多活动,自称见过亡母与亡弟的“鬼神摄影”。⑤他曾写信赞誉英国心灵研究会的科学研究精神,“假如要我指出一份科学杂志,从中能充分看到对错误来源的固执而无止息的怀疑,我想我一定会重提心灵研究会的《会议录》。”⑥

      

      该文末附有按语,当为译者认知结构的清晰表白。在按语中,译者将“鬼神”、“科学”、“关亡术”等分属三个递进层次,即鬼神在科学范围以内,能被揭示和解释,而“关亡术”为科学以外不可思议的现象,属于“新颖之科学”,认为近代是“科学范围以内之迷信去,而科学境界以外之不可思议现”。在科学以外尚有“新颖之科学”,这并非译者思路混沌,而是其时灵学者“弥补”科学的一种企图。但令译者不解的是,这些“新颖之学”多涉及中国旧有迷信种类,“予曩读西洋手相书论手相之术,发明于中国,传于印度,而盛行于欧美。又读天文心理学,而知此新颖之科学,即我国之所谓八字五行也。去岁日本以千里眼一事,哄动全国,知名之博士,群起而考究之。凡我辈平日所斥为愚夫愚妇之所为者,今几为学术界中新辟之殖民地。如心理家新发明之潜在意识论及催眠术,其尤著者也”。⑦显然,部分人士由于对科学的认知模糊,而将“愚夫愚妇之所为者”视作学理研究的领域,这无疑是挪用科学而行迷信之事。

      与甘永龙一致,胡愈之亦将英国人阿塞儿希尔(J.Arthur Hill)关于“心灵交通”的文章顺手译为“关亡术”。阿氏叙述了灵学研究方面的困难,“精神之学能加以抽象之研究,而不能加以具体之印证,故其说杳渺无际,终不能使听者满意而去”。作者认为借助实验能弥补这一缺陷,增加说服力,如“就有通神力之术士屡加以实验,冀得其真相”。作者自称与友人研究“关亡术”达十年之久,“初颇怀疑,渐乃知若辈必有一种超越常人之知觉力,故能神验如此”。为增加可信度,作者在文中详细分析了数则“关亡”记录。在解释这种现象时,文章并未涉及真伪的辨别,而直接认为这不是心理学所能解释的,故提出“灵魂交通”说,“人体虽死,灵魂不灭,未始不可与生人相交通也”。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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