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眼里的徐继畬及其著作

作 者:

作者简介:
吴义雄,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广州 510275)

原文出处:
清史研究

内容提要:

在《瀛环志略》面世的19世纪中叶,徐继畬其人及其著作,成为西方人观察中国的风向标。美国传教士弼莱门和卫三畏先后发表长篇书评,对此书的价值及其刊行的意义作了充分肯定,与郭士立对《海国图志》的批评形成鲜明对照。徐继畬为了写作《瀛环志略》,利用一切机会向西人探询域外文明。同时,这部杰出的著作及其作者,也成为西方人探求中国文化的渠道。西人对徐继畬及其著作的评价,与徐继畬在对外交涉中坚持理性原则、对传教士采取宽容态度相关。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9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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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5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8587(2009)-01-0021-15

      道光二十八年(1848),徐继畬的《瀛环志略》刊行,为中国人打开了一扇了解域外世界的窗口。虽然具体的政治环境使得徐继畬在他的生前和身后都遭受非议,但在此后数十年,中国很多有识之士是通过这部划时代的著作看世界的。它在中国近代思想史和知识史上的成就,也为后世越来越多的学者所重视。近年来,学者们发表了大量研究徐继畬和《瀛环志略》的论著。但我认为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在《瀛环志略》面世的19世纪中叶,徐继畬其人及其著作,也是西方人观察中国的风向标。透过其人其书,站在刚刚被打开的中国大门口的西方人,看到了这个古老帝国开始萌发的新机,听到了这个惯于自我封闭的民族开始和陌生的殊域异国对话的声音。已有学者就当时的西方人对徐继畬其人其书的认识与看法进行了探讨①,但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还可以更深入地发掘资料,作进一步研讨。笔者对徐继畬及其著作素乏研究。本文仅就笔者所见资料,从以下几个方面考察《瀛环志略》刊行前后西方人对徐继畬其人其书的了解与评论。

      一、三篇书评,两种评价

      不少研究者注意到,1851年4月号英文《中国丛报》(The Chinese Repository)上发表了一篇长达25页的关于《瀛环志略》的书评,作者是著名的美国来华传教士汉学家、也是《中国丛报》的编者卫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但实际上,在出版于广州的这份月刊刊载卫三畏的这篇文章之前,发行于美国波士顿的《传教先驱》(The Missionary Herald)月刊已经发表了另一篇关于《瀛环志略》的书评。

      《传教先驱》是美国公理会所办的传教刊物,以刊登与该会在世界各地传教事务相关的文章、消息、通信、报告、评论等为主。但该刊1850年7月号的第一篇文章却是《一部新的中文地理书》(“A New Chinese Geography”)。该刊编者在文章的前面加了按语,其中说道:

      以下是一篇很长的来信,它与本刊发表的大多数文章相比都有些不同,但它对学者、慈善家和基督徒来说都很有趣。中国人在学习地理学!而且不仅是地理,还包括其他国家的历史和现状!在中国至少发现了一个人,一位巡抚,赋有足够的睿智和足够的独立精神,通过刊刻这里介绍的这样一部书,来攻击在许多个世代建立起使我们超过3亿的同胞与世隔绝的高墙的无知和愚昧。一位总督在序言里赞扬了这部著作。这是当代世界进步的历史上具有非同寻常的趣味的一章。②

      这位编者特别注意到徐继畬在书中提到的雅裨理(David Abeel)的作用,因为雅裨理是由美国公理会的传教机构美部会派到中国的。

      这篇书评是以长篇通信的形式出现的,它的作者是美部会在福州的传教士弼莱门(Lyman B.Peet)。弼莱门原在曼谷传教,1847年7月到福州,参与建立美部会在福州的传道团。③在弼莱门到达福州的第二年,《瀛环志略》初版刊行。他向《传教先驱》寄这份稿件的时间是1850年1月。他在文章中说,“几个月前,一部中文地理书在这个城市出现”。④但从现在所知《瀛环志略》的版本信息来看,该书并无1849年(道光己酉)刻本。故有理由推断,弼莱门所见为道光戊申(1848)初版。

      弼莱门首先简述了该书10卷的内容,指出该书采用的世界地图“与我们一般学校中使用的地图样式相同,不过其地名较少,未标经纬度”。其余42幅地图“尽管未画经线和纬线,在其他方面却相当准确,而且因为它们也许是中国人首次进行此类尝试的结果,它们理所当然反映了作者的天才和勤勉”。⑤他将《瀛环志略》的序言进行了大段的翻译,突出了其中关于该书资料来源的说明、关于因语言障碍造成的苦难,特别是关于雅裨理的贡献的部分。

      之后,弼莱门按照自己的观点,分几个方面介绍了《瀛环志略》的内容。他认为该书:

      I.“表明了中国人对我们的认识”。他通过翻译徐继畬在书中关于欧洲和美国的介绍,来说明徐的认识水平。他特别摘译了书中关于欧洲的国债、各国经济状况、欧洲的宗教等内容。在关于美国的部分,弼氏摘译了书中关于美国立国简史的部分,以及关于美国人民、政区的部分,重点介绍书中关于美国独立战争的段落,并将徐继畬在书中对华盛顿的赞扬之词完整地翻译。(从“华盛顿,异人也”至“可不谓人杰哉”。原文见《瀛环志略》卷九)正是这段话,后来导致了近代中美关系史上的一段佳话。此为众所周知,兹不赘述。⑥

      Ⅱ.“接受并确认我们的年代学”,即西方学术文化体系中的历史描述。由于19世纪前期的中国文献一直声称只有中国才是世界上的文明国家,而其他国家都是“化外”的“蛮夷”,故《瀛环志略》对西方历史叙述的采纳让身为传教士的弼莱门倍感兴奋。他认为徐继畬“对西方国家的叙述预计将会使读者马上看到,欧洲几乎在所有方面都超越了中国”。由于“本书采纳的年代学就是欧洲作者普遍运用的年代学”,以《圣经》表达的西方古代历史体系,在《瀛环志略》中也得到了体现。这些,都可以向中国人表明西方文明的源远流长。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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