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近代社会转型与京师会馆角色的演替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日根,厦门大学历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厦门 361005)

原文出处:
文化学刊

内容提要:

会馆的基本功能是“祀神、合乐、义举、公约”。作为地域性的社会组织较注重“彰显人文”,显示自己地域文化的成就和实力,会馆的神灵祭祀、会馆的节庆娱乐、会馆对同乡死者与生者的关照,以及同乡间的相互规约都旨在树立地域文化品牌,从而保持自己的适当地位。但进入近代以来,社会转型加剧,会馆转而注重“参与治安”,这既是政府加强社会控制的一种途径,也是会馆适应社会变迁而做出的调整。会馆把治安放在重要的位置,成为官方实现社会秩序有序化的重要辅助力量。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9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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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313.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7725(2008)06-0068-12

      京师会馆最初出现于明初永乐年间,那时是一个安徽芜湖籍官员俞谟捐出自己的住宅,给在京的同乡官员作为聚会娱乐之所,也作为相互寄托乡情、相互劝励的场所。京师是聚集外地官员最多的地方,同乡官员建立的会馆便越来越多,当时,各地域性的会馆确实成了展示地方人文实力的一个重要基地。科举制度的全面推行无疑加快了地域性会馆建设的进程,中进士的多少被认为是地方人文兴盛与否的最重要表征。有些出现了官僚试子会馆的分化,即官僚试子会馆一分为二,有些官僚试子合为一体的会馆也确立了当考试时期试子优先的原则,会馆服务于科举考试的功能进一步提升,从会馆的早期发展状况看,“彰显人文”是会馆基本的追求。但是,在科举渐衰直至被废除之后,会馆的社会功能发生了显著变化。“参与治安”的作用日益凸显出来。这其中既包含了政府面对社会转型而更加注重对社会事务的管理,也反映了会馆功能的转化与自我定位。无论是“彰显人文”,还是“参与治安”,会馆维持良好社会秩序的努力却是始终如一的。

      一、“彰显人文”与早期会馆的兴盛

      (一)京师地域政治观念与会馆的建设

      李景铭说:“各省之设会馆,在明代武宗、世宗时,早已有之,林璧已成进士,仍寓馆中,则会馆非仅为试子暂居之地,且可为官绅侨寓之所……明代旧制,会馆可以住女眷,亦可推知矣……居京则寓会馆,归乡则家祠堂,此守廉介家风,不唯一郡之施,抑亦一馆之荣也。”[1]清代闽县程树德说:“京师之有会馆,肇自有明,其始专为便于公车而设,为士子会试之用,故称会馆。自清季科举停罢,遂专为乡人旅京者杂居之地,其制已稍异于前矣。”[2]这里明确表明了会馆的阶段性。会馆首先是公车聚停之所,后加入服务科举的功能。清代闽县陈宗蕃也说:“会馆之设,始自明代,或曰试馆。盖平时则以聚乡谊,大比之岁,则为乡中试于来京假馆之所,恤寒畯而启后进也。”[3]两者兼顾,既显得经济,又相得益彰。像漳郡会馆,“凡缙绅先生与夫孝廉明经上舍游宦之往来,莫不送迎有礼,至有依而去,有思春秋享祀,岁时伏腊而聚膝欢呼,以故宾至如归,万里天涯犹然戚里过从也。由是百余年间,科名与宦绩并盛,冠盖绎络如织,吾郡一隅,遂甲七闽,而与天下名郡邑相雄长。”[4]这里表明会馆有两方面的基本功能:一是会馆作为同乡送往迎来的基本场所;二是会馆成为寓外人士节日聚欢的所在,它建立起的乡井氛围使人们解除了旅外客居之愁思,产生了全然回到故乡的感觉。

      《异辞录》说:“京师为各方人民聚集之所,派别既多,桑梓益视为重,于是设会馆以为公共之处。始而省会,继而府县,各处林立。此等天然之党籍,较之树一义以为标帜者,未知利害奚若。在闭关时代,由座主之关系,或州域之关系,天然成为同志,谋公私利益而共守伦常大义,以辅国家太平有道之长基。较之罔利营私漫无限制者,损益相去,不啻倍蓰矣。”[5]这种倡导人文的团体,在统治者的视野里是有利于社会安定的,因而,采取的是较放任的态度。

      封建官僚倡导和资助会馆的创设,使会馆成为地方经济文化实力的象征。各地会馆纷纷建成,官僚独资和合资创建会馆几乎衍成时尚。除了《闽中会馆志》中提到的“叶文忠向高、李文贞光地、蔡文恭新三相国、陈望坡尚书……皆舍宅为馆”[6]外,其他地方官员也竞相致力于此。如戴珊引陈泽州《三晋会馆记》云:“尚书贾公,治第崇文门外东偏,做客舍以馆曲沃之人,曰乔山书院,又割宅南为三晋会馆,且先于都第有燕劳之馆,慈仁寺有饯别之亭。”还有“寄园为高阳李文勤公别墅,其西墅又名李园,狄主人亿于此设宴,见姜西溟诗,其后归赵恒夫给谏吉士,改名寄园……给谏,休宁人,子占浙籍中式,被某劾之,谪官助教,久住京师,以寄园捐作全浙会馆。”[7]再有京师全楚会馆为故相张江陵之故宅。[8]四川会馆相传为秦良玉至京驻师之地,后改石芝庵,旋作会馆。[9]又如清代绳匠胡同内的休宁会馆,为明清时期北京的“会馆之最”,原是明代相国许维桢的宅第。坐落在后孙公园的安徽会馆为同治年间(公元1862年—1874年)李鸿章、李瀚章弟兄倡导,淮军诸将响应,共同购置孙承泽的别墅故地兴修而成。[10]显然,这些会馆的兴建主要靠官僚捐资。李鸿章撰《新建安徽会馆记》说:“京邑四方之极,英俊鳞萃,绂冕所舆。士之试京兆礼部者,各郡县类有行馆为之栖止,而中朝士大夫休沐盘簪,又必择爽垲建馆宇,相与燕饮为乐,若直隶、关中、湖广、江右、全浙之属,难以缕数。而吾皖顾阙然,未有兴作。鸿章少侍京邸,侧闻长老绪论谋成之而未果。今上御极之七年,西捻荡平,畿甸无事,鸿章述职入觐,暇与乡人士吏部侍郎胡公、工部侍郎鲍公等咨诹及之,佥谓兹举不可久阙。会淮军凯撤,其将领大半皖产,愿醵万金为倡,不足,四川总督吴公泊、鸿章兄弟各解赀相助;又邮书告皖人之宦于四方者,咸踊跃趋事。乃属内阁侍读江君等董其成。于是度地正阳、宣武之间,地名后孙公园,退谷别业旧址在焉。地势衍旷,水木明瑟,池馆为宜。以价得李氏故宅,廓而新之,……中正室奉祠闵、朱二子,岁时展祀。前则杰阁飞蠹,嶣峣耸擢,为征歌张宴之所。又前曰文聚堂,宏伟壮丽,东偏若思敬堂、藤间吟屋,宽闲深靓,可以觞宾。其后曰龙光燕誉者,则以侍外吏之朝觐税驾者也。迤北有园广数亩,叠石为山,捎沟为池,花竹扶疏,嘉树延荫,亭馆廊榭,位置妥帖。凡馆之中,屋数百楹,庖湢悉备。经始于八年二月,落成于十年八月,共糜白金二万八千有奇。”[11]同乡官员捐助会馆成为其报效乡里的重要手段,会馆的规模、设置,彰显着地方的人文发展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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