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超设计”与当代艺术

作 者:

作者简介:
鲁明军,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成都 610064)

原文出处:
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

内容提要:

本文从设计、当代艺术与社会的复杂关系出发,在比较二者的形式本体和身份认同的基础上,将其置于同一个维度——将设计本身作为当代艺术的一部分时发现,当代设计既非当代艺术,亦非前当代艺术或现代艺术,而可能成为后当代艺术的范式。正是在这一前提下,更需要对二者展开进一步的反思和检省。研究证明,“超设计”所主张的去设计化成为当下二者共同的价值指向,即如何在设计自身的范畴内去设计化,如何在艺术本体层面上实践当代艺术的去设计化,从而使二者共同回到人之为人的主体价值层面,反思、批判地嵌入当代社会、经济、政治与文化。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09 年 04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J5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675(2009)02-0067-04

      20世纪90年代以来,工业化的崛起和消费社会的来临极大地促进了中国设计业的发展,时至今日,几乎每一所综合性大学即便未设艺术学院,也建立了视觉设计专业,而社会对此类专业人才的需求似乎依然处于未饱和状态。有意思的是,与设计同步崛起的中国当代艺术,也似乎处于巅峰状态,今日中国艺术市场之繁荣不仅是在中国本土,就是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空前的。然而,流光溢彩的表象背后总不免其内在的空乏和贫弱,崛起的背后我们总在怀疑它是常态吗?我们总在担忧它能持续多久?……这就关涉到对于设计与当代艺术本身的考量与反思。因此,本文追问的是今日之设计还是不是艺术?今日之当代艺术还是不是艺术?什么是当代设计?什么是当代艺术?设计与当代艺术的区隔应该在哪里?设计如何自处?当代艺术如何自处?……

      一、反零度的“零度叙事”:设计、当代艺术与社会

      设计滥觞于西方工业革命,而兴起于消费社会。与其说设计是属于个体层面上的艺术创作,毋宁说是一种社会消费的文化产物。表象是精英化的实践,本质上则是大众文化的表征。从这个意义上,设计对于当代中国社会而言,可以说是一种巴特所谓的“零度叙事”,尚且不论这背后隐含的设计者的何种立场。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零度叙事”的背后实是一种“反零度叙事”,因为设计的目的不是解构,亦非批判,而是迎合,是“臣服”。这就意味着,对当代社会而言,设计实则是反零度的“零度叙事”这样一个悖论。

      相对设计而言,中国当代艺术更接近“零度叙事”模式。90年代以来,中国当代艺术家普遍诉诸于“中国经验”、“本土观照”、“底层叙事”、“社会批判”等主题展开他们的思考,刘小东的油画《儿子》、崔岫闻的影像《洗手间》等更多通过重现真实场景呈现他们对社会的反思与检省。毫无疑问,这样一种创作就是巴特所谓的“零度叙事”模式。因为,在这样一种呈现当中,作者以零度的方式参与其中,我们看不到任何主体的因素,只有客观的再现。殊不知,本质上这种再现本身就是一种主体性批判。可见,当代艺术的“零度叙事”是以直接的方式体现出来的。然而,艺术毕竟不同于设计——尽管设计也有其语言、风格,艺术的创作形式、本体特征、风格决定了其无法回避主体性因素介入的可能。问题的复杂性还在于,对于当代艺术而言,事实上在这样一种所谓的零度叙事创作模式背后,隐含的不仅只是一种个体维度上的观照与批判,更像是在消费、市场背景下的策略性生存。这就意味着,本质上它又是反“零度叙事”的。因此,即便是对于当代艺术而言,也同样是一种反零度的零度叙事。

      由是可见,设计与当代艺术二者不仅共同分享了零度叙事这样一个价值前提,而且皆不是巴特意义上的“零度叙事”。某种意义上说,它们与巴特的“零度叙事”本身便是背道而驰的。这一点,我们分别从本体形式与其背后的策略本质分别展开讨论。

      若从本体形式看,实际上不管是从二维,还是从立体,还是从影像,设计与当代艺术已然失却了边界,某种意义上,我们已经无法判断到底哪个是设计,哪个是当代艺术作品,从而形成了“架上绘画vs平面设计”、“建筑(包括环境艺术、公共雕塑等)vs装置”、“电视广告vs影像”这样一个格局。尽管笔者在此将其对立了起来,但实则我们发现,恰恰是在这种对立背后隐含着二者界限的消解。

      今天来看,张晓刚、王广义的“波普绘画”,事实上与我们通常见到的平面设计作品没有本质的区分。唯一的区别在于媒材,前者多是画布,后者可能是相纸或其他,但在视觉效果上没有二致。特别是近年来“卡通”、“新卡通”绘画的兴起,更是拉近了当代艺术与平面设计的距离,所谓的当代艺术某种意义上已经平面设计化了,而且题材的大众化,也意味着即使是当代艺术最本质的价值判断层面也已经被抹平了,而沦为一种大众的、平常的、甚至庸俗的机械性生产。

      这样一种区隔的消逝同样体现在架下装置上。事实上,今天我们也很难区分公共建筑(包括环境艺术、公共雕塑等)作为当代艺术作品,还是作为一个建筑设计作品。而诸如张永和、矶崎新等当代建筑师也常常参加国际当代艺术双年展。张永和参加2000年威尼斯双年展的作品“竹化城市”融合了建筑设计与当代艺术的理念,在这里建筑本身就是当代艺术的一部分。比如他为“长城脚下的公社”这一当代艺术方案设计的作品同样弥合了设计与当代艺术的分界。某种意义上,建筑作为公共艺术就属于当代艺术的装置范畴。相对平面设计,恰恰是建筑设计反而保持着当代艺术精英的一面。就像美国公共环境艺术家巴斯特尔·辛普森(Buster Simpson)一样,在这里建筑师的身份是多重的,他可能是艺术家、设计师,也可能是摄影师、社会活动家、城市历史学家等。[1]

      影像是当代艺术中的一种新表现形式。但我们也发现,其在形式上与电视广告有着一定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一方面体现在其观念性。电视广告的目的是明确的,就是在极短时间内达到宣传效果,实现它的宣传目的。这其中就需要注入一个非常抽象、明确的观念,如此方可植根于受众者的意识当中。对于影像艺术而言,观念化是其根本的立足点。某种意义上,所谓的影像艺术就是观念艺术的一种形式。这种一致性另一方面体现在其抽象性。电视广告设计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抽象、简单,一旦过于具象和复杂,就削弱了宣传的功能和效果。同样,影像艺术也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表现一个具有相对深度的观念。这对于艺术家而言,无疑是一个挑战。因此,只有在非常抽象化的形式中才能渗透某种问题、观念及其可拓展和延伸的空间。这使得影像艺术也无法回避它自身的局限性。短短几分钟或十几分钟,主导者不是观看者,而是影像,这不仅使观看者难究其所以,也使其常常被逼入一种观看的压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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