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4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583-0214(2008)11-0117-08 北宋画家张择端创作的《清明上河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卷,亦称《石渠宝笈三编本》,以下简称《清图》),描绘了北宋末年开封汴河沿岸的繁华景象以及社会生活的各个场面,是我国古代绘画宝库中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的风俗画,堪称中国艺术史上的不朽之作。作品自问世以来就深受文人、画家、学者的喜爱,对其研究的论著层出不穷。《河南大学学报》在20世纪80年代开辟了“《清明上河图》研究”专栏,对《清图》的研究功不可没。数十年来,我国学术界对《清图》的研究已取得丰硕成果。据笔者不完全统计,近20年来各种研究论著就达200多篇(部)。除对《清图》的命名、描绘的景色、所反映的地理位置、绘画传统、版本、作者等方面的研究继续深入外,对画面内容也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探讨,涉及到图中的酒店、药铺、广告招牌、房屋建筑、交通等。对《清图》的研究无论深度还是广度而言,都远远超过了20世纪80年代以前。2005年10月,北京故宫博物院召开了“《清明上河图》及宋代风俗画国际学术研讨会”,国内和美国、日本、加拿大以及港、澳、台地区37位卓有成就的历史学家、美术史学者、建筑学专家云集一堂,就《清图》的传承、著录、定名、作者等方面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探讨,将《清图》的研究推向高潮。为使读者了解该专题研究的现状,笔者不揣浅陋,对近20年以来的讨论情况予以简要评述,期望为进一步研究提供些许帮助。 一 关于《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季节探讨继续深入 《清图》所描绘的季节,20世纪80年代以前学术界皆主“春季说”。1981年孔宪易先生《清明上河图的“清明”质疑》[1]一文,对这一传统观点进行挑战,认为《清图》描绘的气候当为秋季。一石激起千层浪,学术界围绕《清图》所描绘的景色展开了激烈的争论。邹身城、孔庆赞等先生支持孔宪易的观点,主张“秋季说”,不过邹、孔二先生在一些细节的论证上也存在着分歧。孔文对邹文提出图中描绘的秋季来源于汴水秋声论点提出了质疑。[2~3]周宝珠先生力主“春季说”,80年代后期先后发表了3篇文章进行论述。[4~6]苏宁先生对80年代中期以前史学界争论的焦点问题,即图中描绘的景色是春景还是秋色给予了概述,[7]在此不再赘述。近20年来,此问题的争论仍在继续。日本造船史学者山形欣哉先生对《清明上河图》中的25艘船只进行了认真、细致的研究,他在6号船(作者对图中船只的编号)上发现一座临时搭设的用来祭祀的台架,台面上摆放有两只花瓶以及烛台、香炉一类的物体。认为祭台是漂泊在外的船员们在清明时节为了祭祀祖先或亲人而临时搭设的。[8]其实,仅依据船上建有祭台,摆放供品,就断定是清明时节未免有些牵强,因为按宋人的风俗,船出航时一般都要祭祀,在船上摆放供品不足为奇。台湾学者萧琼瑞指出画家既以“清明”为画名,又画有烧饭的场景,此当表明所画之日,非“禁烟”之清明节当日。[9]周宝珠先生治宋史40余年,是造诣颇深的宋史研究专家。在前期研究的基础上,近年来他通过大量阅读宋代文献,潜心研究,提要钩玄,用大量的史料为“春景说”提供了许多有力依据,成为近年来“春景说”的领军人物。他的专著《〈清明上河图〉与清明上河学》堪称《清图》研究的集大成者。[10]在书中他逐一驳斥了“秋景说”的论据: (1)“秋景说”提出在图中发现了切开的西瓜,图中所绘景色当为秋天,因为清明时节开封是没有西瓜的。周先生用大量的史料证实北宋时期中原和江南地区尚未种植西瓜,图中所画当为饼类或寒瓜(冬瓜)。(2)“秋景说”提出图中拿扇子的有十数人,证明不是北国春寒的清明,当有几分“秋老虎”的余热。周文引陈元靓《岁时杂记》云:“都城寒食,大纵蒲博,而博扇子者最多,以夏之甚迩也。”指出清明时节临近夏日,市民利用扇子蒲博(赌博之类的游戏)正是推销扇子的一种方式。(3)“秋景说”认为图中画有一面悬挂写有“新酒”的酒旗,这正与《东京梦华录》记载开封“中秋前后,诸店皆卖新酒”的习俗一致。对此周文引用大量史料驳斥道,宋人喝新酒、卖新酒的日子特别多,不独秋天才有此物,可谓切中肯綮。(4)“秋景说”认为《清图》中市郊部分农场中场内光光,只放着三个带架的石磙,看样子好像刚打过秋庄稼,这有“报秋成”之意。周文指出,若是“报秋成”,场内绝不会仅三个石磙,农家场上应当是堆得满满的。光光的场地恰恰证明清明前后,场上堆放的柴草已经用完,如果不是用过未取,那就是重新安好,用以夏季碾场。其实,按中原农村习俗,一般是碾场前几天才将石磙上架,否则时间太久,风吹日晒雨淋容易毁坏,绝不会在清明前后安好,等着夏季使用。周文此说有待商榷。(5)周宝珠先生还对图中170多棵树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发现许多柳树已吐嫩绿,部分杂树有的刚吐嫩芽,有的还是光秃秃的,正是清明节前后的景色。[11]这条论据是最具说服力的,因为树木的生长最能反映气候的特征。本世纪初,还有不少学者在文章中对《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景色“春景说”和“秋景说”展开争论,但多数没有新意,无论是论据的广度还是论述的深度都难超过周、孔二位先生。 关于《清图》描绘的景色,还有少数学者标新立异,提出“四季景说”,认为该画不能归结于某一个具体季节,而是一幅四季混杂的无季节之分的抽象风俗画。[12]此是一种折中说法。关于《清图》描绘的季节争议,既然目前没有足够的史料为某一说法提供确证,让大家都能够接受,那就不妨求同存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更有利于《清图》研究的深入。 二 关于《清明上河图》题名的争议 1.有关“清明”的解释 关于“清明”一词含义的争论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成为一个热点。周宝珠、邹身城、孔宪易等先生各抒己见,他们的观点可归纳为三种:1.节令,清明时节;2.地名,清明坊;3.颂词,政治清明。近年来此问题的争论仍在继续。除大部分仍支持“春景说”之外,一些学者还提出了新的看法。如孔庆赞先生指出:“他(指张择端)不取‘清明’表示清明时节的俗意,而采撷‘清明’表示‘秋容’、‘秋韵’、‘秋景’的别解,从而深化主题,达到‘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艺术效果。”[13](p4)宁恩宝先生认为,画家“站在清明坊画清明节,‘清明’二字,可谓一语双关,具有清明坊和清明节两层含义”[14](p49)。有些人甚至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认为《清图》描绘的“清明”,“不是为宋朝唱赞歌,而是面对呼啦啦将倾的北宋朝廷而慨叹”[15](p50)。周宝珠先生在近年的文章中指出,《清图》画的虽然是清明时节,但“决不是一幅政治图,寓意于什么‘政治清明’,而恰恰相反,在风俗画的妙笔下,部分地揭示了当时社会的贫富悬殊,暴露了统治者的某些危机”[16](p123)。文章从画中描绘的贫富悬殊与穷苦的乞丐、守门者的懒散之态、税务与商人的争执不休、城墙似有而无等几个方面,来论证北宋末年京师开封表面繁荣的背后潜藏着深刻的社会危机。周先生结合宋徽宗统治时期社会动荡、政治黑暗的时代背景,对“清明”一词进行解释,论据充分,见解独到,令人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