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19(2009)05-0027-08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最新流派之一,他们以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为指导,着力从制度批判和价值观批判两个维度揭示了当代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强调实现社会制度和生态价值观的双重变革是解决当代生态危机的根本出路。对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价值观,我国学术界虽有论述和研究,但总的看还显得较为零散,系统整理、论述和评介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价值观正是本文的目的所在。 当代生态价值观的建构是围绕如何看待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这一问题展开的。在如何看待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问题上,西方生态中心主义的绿色理论认为,近代以来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把人看做是宇宙中唯一具有内在价值的存在物,人之外的存在物只具有相对于人的需要的工具价值,导致了人对自然的滥用和生态危机。解决生态危机的出路就在于破除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树立“自然价值论”和“自然权利论”的生态中心主义价值观。生态中心主义的上述观点实际上颠覆了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把“人”看做是宇宙中唯一的价值评判者和价值主体的观点,而代之以“生态”为价值主体的观点。与之相反,西方人类中心主义的绿色理论则强调维护人类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是生态运动得以维系的内在动力和基础,因此,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本身并无问题,问题在于近代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把人的任何感性偏好都看做是应该予以满足的。只要把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中的“感性偏好”替代为“理性偏好”,生态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对此,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既反对生态中心主义的绿色思潮所阐发的“自然价值论”和“自然权利论”,也不赞同人类中心主义的绿色思潮脱离制度维度为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所作的辩护。他们一方面坚持生态运动应该坚持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另一方面又坚持应该在新的制度基础上,而不是在资本主义制度基础上对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内涵进行重新解释。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从如下三点批评了生态中心主义的理论观点。首先,生态中心主义仅仅只是拘泥于抽象价值观的视角,把生态危机简单地归结为人和自然关系的危机,没有看到人和自然的关系在本质上是由人和人之间关系的性质所决定的,忽视了社会制度变革对于解决生态危机的重要性,因而陷入非历史主义和唯心主义的错误中。生态中心主义把生态危机看做是“错误的态度和价值相结合的‘工业化’的结果,尤其是那些内在于古典科学和或许也内在于基督教和父权制中的态度和价值。……实际上这是一种自我指责和自我道德化的、等同于无法理解的废话的抽象。……应该责备的不仅仅是个性‘贪婪’的垄断者或消费者,而且是这种生产方式本身:处在生产力金字塔之上的构成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①也就是说,生态问题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价值观的问题,而是以人和自然关系为中介的人和人关系的危机,是资本主义制度和生产方式的危机,只有从分析资本主义制度和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和基本特点入手,才能真正找到当代生态危机的根源和解决办法。 其次,生态中心主义不具备理论的严密性和科学性,在理论性质上应归属于后现代主义。从理论上看,生态中心主义主要是借助生态科学所揭示的生态整体性规律,把人类置于地球生态系统中的普通一员的地位,强调人类不具有相对于其他物种的特殊权利,进而要求平等地考虑人之外的存在物的权利,“这种优先考虑非人类自然或至少把它放在与人类同等地位的‘生物道德’是生态中心主义的核心方面”②。此外,生态中心主义要求颠覆传统人际伦理学,要求将道德关系进一步拓展到人和自然的关系上,其理论根据就是“自然价值论”。但是问题在于:生态中心主义不仅面临着如何从自然科学的“是”推出“应该”,从“事实”推出“价值”的理论难题,而且对“自然价值论”的内涵缺乏明确和统一的界定,并且缺乏科学的论证而主要诉之于人们的体验和直觉。“存在着对自然内在价值理论的各种异议;它的理论与含义、它的归诸于直觉而不是理论论证、它的不可能性(我们不知道自然是否赋予本身以价值,我们作为人类只能从一种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谈论自然)以及它试图建立一个自然—社会二元论的趋势。”③生态中心主义的这种反人类主体、反人道主义以及诉之于直觉的神秘主义倾向具有明显的后现代理论的性质。 最后,生态中心主义在其生态价值观支配下强调地球优先论,“缺乏对现代大规模技术、技术与官僚精英的信任,而且,他们憎恨中央集权和物质主义”④,最终走向了反生产主义、反经济增长和反科学技术的迷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批评生态中心主义的上述主张不仅没有认识到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联系,而且是立足于生态学的价值立场否定人的生存权利,特别是穷人的生存权利,这种贬损人的价值和尊严的反人道主义的生态价值观无助于生态问题的解决。 虽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同西方人类中心主义的绿色思潮都强调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本身并不存在问题,但是和人类中心主义绿色思潮抛开制度维度来修正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内涵不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理论内涵的重新解释是建立在制度批判的前提下的。因此,他们强调把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归结为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观点实际上是没有看到任何一种价值观的社会后果是由承载它的社会制度和生产方式的性质所决定的,生态中心主义生态价值观的问题恰恰在于它没有看到“对自然和生态平衡的界定明显是一种人类的行为,一种与人的需要、愉悦和愿望相关的人类的界定”⑤,不懂得要处理好人和自然的关系,首先必须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在此基础上才有可能谈论价值观的变革及作用。要处理好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必须通过制度变革用生态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社会。而在生态社会主义社会里,必须坚持的是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价值观,“除了人类的需要外,它不认为有‘自然的需要’,而且,正像它认为从本质上说共产主义社会不可能是在生态上不健康的社会一样,它宣称,一个适当的生态社会在本质上不能支持社会不公正,当发生利益冲突时,它也总是使人类的需要优于非人类的需要”⑥。生态社会主义社会的生态价值观是“人类中心论的(尽管不是在资本主义—技术中心论的意义上说的)和人本主义的,它拒绝生物道德和自然神秘化以及这些可能产生的任何反人本主义,尽管它重视人类精神及其部分地由与自然其他方面的非物质相互作用满足的需要。”⑦只不过生态社会主义社会中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具有其特殊的内涵,具体而言,其一,和建立在资本基础上、服从资本利润动机和物欲至上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不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所讲的是“一种长期的集体的人类中心主义,而不是新古典经济学的短期的个人主义的人类中心主义。因而,它将致力于实现可持续的发展,既是由于现实的物质原因,也是因为它希望用非物质的方式评价自然”⑧。其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所说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虽然也强调“以人为本”,但这里所说的“以人为本”是指生产应当以满足人的基本需要,特别是以满足穷人的基本需要为本。“对经济的发展,生态学的态度是适度,而不是更多。应该以人为本,尤其是穷人,而不是以生产甚至环境为本,应该强调满足基本需要和长期保障的重要性。这是我们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更高的不道德进行斗争所要坚持的基本道义。”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