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9)01-0049-06 [收稿日期]2008-11-25 一、被冷落的维柯 相对于西方近代以来的人文社会科学而言,扬姆巴蒂斯塔·维柯(1668-1744)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其著作被译为英文才引起人们的关注,其学术思想的贡献和地位直到现在还没有被充分研究及承认,但他是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中的“牛顿”这一事实却是无法改变的。 维柯提出新思想时,正值以牛顿经典物理学为基础而产生的自然科学方法辉煌有加、迅速传播、灿若神明和别无分店状况的开始时期,这更突显了维柯学术思想独树一帜、意蕴深厚和难能可贵的品格。以法国启蒙运动哲学家伏尔泰和孔多塞为代表的人文科学工作者奉哲学化的自然科学方法为正宗,醉心于嫁接这种方法于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哲学化的自然科学方法确实发扬光大了,但人文社会科学方法被讥讽与贬斥,维柯独特的学术思想一再被冷落。这种状况延续至今,“科学帝国主义”和“唯科学主义”两个术语的出现及流行足以说明问题。 维柯的学术思想遭冷落,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不自重、赶时髦和功利心强是重要原因,此外还有一定的社会历史原因。第一,追求学术研究的功用性是培根一改古希腊以来“为学术而学术”的旧传统之后确立起来的新传统。单就功用性而言,维柯的人文社会科学方法确实无法与以眼前的功用性为主要追求目标的自然科学方法相比,但人及其行为不能仅用“经济效益”作为标准来衡量,在研究人的多重属性、需求、行为和存在特点等方面,自然科学方法只能旁立静观,因为这是人文社会科学方法的用武之地。第二,维柯是意大利人,母语是意大利语。意大利语比不上英语强劲有力,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数众多,以英语为媒介获取学术信息者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人更容易接受牛顿的思想,更希望尊牛顿为“神”。就此而言,维柯已处于劣势。第三,学术风潮与通行的学术语言跟着经济、军事、政治和文化的强势走,这是任何个人无法改变的历史定律。自19世纪以来,先是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又成为“全球帝国”。从经济、军事、政治与学术相互为用的角度来看,领学术风气之先者是以英语为母语并用英语表达的学术。在这里,维柯还是处于劣势。 在传统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中,难觅维柯学术思想的踪影,即便是在理论来源项下也罕见相对完整的说明,这与历史事实相悖谬。这种状况在西方学术界已出现改变的迹象。美国伊利诺斯大学的费希教授写出长文介绍《新科学》的欧洲文化背景、产生过程及基本原则,还介绍了维柯的学术思想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的影响。他提到,“意大利马克思主义者安东尼奥·拉布里阿拉(Antonio Labfiola)在《唯物史观论文集》里推崇维柯为唯物史观的先驱,拉法格(Lafargue)在《经济决定论:马克思的历史方法》(1907年)一书里详细地论证了维柯和摩尔根(Morgan)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维柯在今日的俄国享盛名并非偶然,把他看作阶级斗争学说的祖宗。”“托洛茨基在《俄国革命史》第一页就引了维柯的话”[1](P9)。这种改变的迹象在中国也有所表现,《新科学》的中文译者、已故的朱光潜先生领风气之先,他说:“在阶级斗争方面的杰出见解实在是维柯对人类思想史的一个伟大贡献,现在已为世所公认了。它影响到法国革命及后来的各民族的民主革命乃至共产主义革命。”[2](P566-567) 上述学者的发现多有启发,基于此,提出和研究如下问题:维柯的学术思想与历史唯物主义有否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马克思不止一次提到维柯及其《新科学》,对他的学术思想赞扬有加。虽然《新科学》的英译本出现较晚,但德文译本1822年就出版了,马克思得到《新科学》的德文译本并阅读实非难事。由此看来,马克思对《新科学》的态度应是建立在真正阅读并有所体悟的基础之上的。这种事实告诉我们,马克思创立历史唯物主义时曾受到维柯学术思想的影响,这种影响除以潜移默化的形式起作用外,还以直接的形式进入马克思的研究视野。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把维柯学术思想的价值放在与达尔文生物学进化论同等重要的地位,由此可以看出马克思的思想与维柯学术思想的真实关系:“如果有一部批判的工艺史,就会证明,十八世纪的任何发明,很少是属于某一个人的。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著作。达尔文注意到自然工艺史,即注意到在动植物的生活中作为生产工具的动植物器官是怎样形成的。社会人的生产器官的形成史,即每一个特殊社会组织的物质基础的形成史,难道不值得同样注意吗?而且,这样一部历史不是更容易写出来吗?因为,如维柯所说的那样,人类史同自然史的区别在于,人类史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而自然史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工艺学会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以及人的社会生活条件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3](P409-410)这一观点确为《新科学》立论的理论基础,马克思看重的是这一观点应成为还没有正式写出的社会工艺学的理论基础。马克思在给斐迪南·拉萨尔的一封信中又提到维柯及其《新科学》:“我注意到,你似乎没有注意到维柯的《新科学》。你在那里当然找不到与你的直接目的有关的东西,不过这本书还是有意思的,因为与法学市侩对罗马法的精神所作的理解相反,它对此作了哲学的理解。”马克思对这部书的评价是“有不少天才的闪光”[4](P617-618)。此种评价出自马克思之口,起码说明两点:一是《新科学》虽在当时还未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它确实具有独创性的学术价值;二是马克思确实看重这部著作。 二、历史和逻辑相统一的方法论原则 历史和逻辑的有机统一,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最基本和最重要的方法论原则。与其基本内容问题同样重要的,是这一方法的理论来源问题。这一问题表面看并不复杂,因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一致承认它的直接理论来源是黑格尔哲学。然而,黑格尔历史和逻辑有机统一的方法有否理论来源?马克思历史和逻辑有机统一方法的理论来源除黑格尔哲学外是否还有其他理论来源?对于黑格尔而言,没有证据表明他有直接理论来源,但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有思想渊源。马克思说,维柯的《新科学》中“有不少天才的闪光”,其中是否包括历史和逻辑有机统一的方法?对此,马克思未曾直接指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新科学》中的相关思想同样是马克思历史与逻辑有机统一方法基本的和重要的思想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