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形态形成的思维机制

——论埃尔斯特对马克思意识形态理论的一个重建

作 者:

作者简介:
马俊领,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现代化研究所博士生。(广州 510275);刘卓红,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副院长,哲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广州 510006)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家

内容提要:

约·埃尔斯特是分析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学者和创立者之一。他以方法论的个体主义为原则对马克思关于意识形态的论述进行了重建:他把研究的重心从社会制度、阶级和生产方式转向了个体的行为方式,特别是个体形成意识形态的思维机制。这些机制包括:颠倒、从特定的阶级利益推知普遍的社会利益、以局部的视界推论整体,以及概念的扩张主义。他的观点对于我们从微观的角度研究马克思所提出的社会问题颇具启发意义。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9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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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71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40(2008)10-0023-03

      约·埃尔斯特(Jon Elster)是分析马克思主义(analytical Marxism)的重要学者和创立者之一。作为美国芝加哥大学政治学教授和挪威奥斯陆社会研究所所长,在长期的理论创作中,埃尔斯特对意识形态进行了广泛和深入的研究,对马克思的意识形态理论进行了重建。本文着重探讨埃尔斯特以方法论的个体主义为原则对意识形态形成的认识论机制的重建。

      一种意识形态是“一组信念或价值观,它们可以通过某一社会集团的地位或者(非认识论的)利益得到解释”,这种信念或价值观“隶属于某种更为一般化的具有偏见的信念群”。[1](P141)由此可见,埃尔斯特是从歪曲的信念这个角度来理解意识形态的。那么歪曲的信念是如何形成的呢?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一般用阶级立场这一范畴来回答这一问题,从宏观上考察意识形态的社会功能及其社会后果,也就是说,从整体主义的视角来回答这一问题。埃尔斯特则致力于探索意识形态形成的微观基础,认为这是对马克思宏观视角的一种必要补充。

      埃尔斯特认为,意识形态研究应当注重对怀有各种意识形态信念的个体的思维机制和行为方式的探索。他指出,“所有的社会现象——它们的结构和它们的变化——仅仅在涉及个体(他们的品性、他们的目标、他们的信念和他们的行为)的时候才是基本可以理解的。”[2](P5)基于这一思想,埃尔斯特提出了方法论的个体主义概念:他把研究的重心从社会制度、阶级和总的行为方式转向了个体的行为方式,特别是个体形成意识形态的思维机制。这些机制包括:颠倒、从特定的阶级利益推知普遍的社会利益、以局部的视界推论整体,以及概念的扩张主义。

      一、颠倒

      埃尔斯特认为,在马克思的关于意识形态的著作中,“颠倒理论”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存在着,它有时表现为这样一个观点:“在意识形态中,真正的主词看起来像是神秘的谓词,而神秘的谓词看起来却像是真正的主词;有时又表现为这样一个(非对等的)观点:被创造之物看起来像是造物者,而造物者看起来像是被创造物。”[2](P476)例如,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写道:“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国家、社会产生了宗教即颠倒了的世界观,因为它们本身就是颠倒了的世界。”[3](P1)于是,宗教的观念、拜物教的观念等等作为颠倒了的现实的产物就成为了意识形态。马克思认为,颠倒的世界产生了颠倒的世界观——在此,马克思批判的落脚点在于颠倒的世界。在埃尔斯特这里,和马克思不同的是,他把“颠倒”明确为人们产生思想谬误的一种心理机制,即他所谓的意识形态理论的微观基础之一。我们看到,埃尔斯特和马克思所关注的重点不同。马克思所关注的重点是世界观的社会根源,而埃尔斯特所重视的是人们在心理上怎样把世界颠倒过来的。具体地说,这种颠倒的意识产生的微观心理机制是什么?

      为了说明颠倒意识产生的心理机制,他提出了与“颠倒”意识的发生有关的两个次生的范畴:“抽象”和“投射”前者建立在认识论的谬误上,后者看起来具有动机性的基础。

      埃尔斯特援引马克思对黑格尔和青年黑格尔派的批判,认为抽象的典型模式是黑格尔哲学,“在最高的层面上,它建立在存在与意识的颠倒、思想与思考的行为的分离及意识和有意识的存在的分离的基础之上。”[2](P477)青年黑格尔派用“类”、“人”或者“惟一”来代替黑格尔的自我实现的范畴,但这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抽象。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集中批判了这种抽象。据此,埃尔斯特认为,这部著作“被强劲的方法论个体主义和对思辨目的论的拒斥打上了烙印”。[2](P478)埃尔斯特进一步追问:在什么意义上抽象的方法导致了意识形态?《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物化理论为此提供了答案:由于专业分工的固定化,哲学家、法学家、政治家等等从他们的实际生活状况、他们的职业和分工出发,抽象出了种种的幻想、玄想和曲解:“每个人都认为他的手艺是真的。他们之所以必然产生关于自己的手艺和现实相联系的错觉,是手艺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关系在法律学、政治学中——在意识中——成为概念;因为他们没有超越这些关系,所以这些关系的概念在他们的头脑中也成为固定概念。”[4](P79)哲学的抽象、法学的抽象和政治的抽象等等,把来源于现实的概念固定化并与现实分离开来,进而认为这些概念决定了或者说统治了现实而不是相反。这就产生了颠倒的意识:思想的统治成了前提,而本来的前提即现实则成了思想派生的产物。在此,埃尔斯特也主要是把物化作为一种心理机制而非客观的社会现象来对待的。埃尔斯特认为,在成熟的经济学著作中,马克思在某种程度上具有青年黑格尔派的风格:他把“资本”置于自我差别的概念的中心,以此来考察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和社会的状况。因此,埃尔斯特认为,抽象的方法从未在马克思那里失去活力。我们认为,抽象在马克思那里是作为一种自觉的思想方法而存在的,它受制于马克思总的方法论原则即唯物辩证法,因而,它总是离不开现实的具体并以对这个具体的正确认知为目标的。在意识形态产生过程中,抽象则是个体在认识中被动地屈服于颠倒的现实、并把关于颠倒的现实的概念固定化甚至神秘化的认识论机制。二者具有根本性的不同。

      颠倒机制的另一次生概念“投射”来自于费尔巴哈。这个概念后来被马克思继承了下来。“投射”观念首先被费尔巴哈用于对宗教的本质的分析:“神学之真正意义是人本学,在属神的本质之宾词跟属人的本质之宾词之间没有任何区别,从而在神的主词(主体)或本质跟属人的主词(主体)或本质之间也没有任何区别,它们是同一的”。[5](P17)费尔巴哈认为,宗教思想是人的本质在超自然存在物上的投射,是人实现自己愿望的一种形式。比如,在基督教的教义里,上帝是全知全能的,它被赋予了创造性,而这只不过是人把自己创造的愿望投射到了上帝的身上。在作为一种心理机制的投射过程中,投射者和被投射者的关系被颠倒了,被投射者成为投射者的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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