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舞台上,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The Ancient Olympic Games,以下简称古代奥运会)的兴盛昭示着人类文明的重大进步,更彰显出希腊文明的璀璨与辉煌。它是古希腊为祭祀宙斯神每四年举行一次的定期竞技赛会,始于公元前776年(这一年也成为希腊纪年的开始),到公元前5世纪臻于极盛,随着马其顿、罗马对希腊的相继征服而渐趋衰落,至罗马皇帝提奥多西一世(Theodosius I,379—395年)时被完全废止①。自此,曾举办过293届历时近1170年的古代奥运会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了近1500年。直到1896年,在法国人皮埃尔·德·顾拜旦(Pierre De Coubertin,1863—1937年)多年的努力下,第一届现代意义上的奥运会终于在古代奥运会故乡——希腊的雅典成功举办,此后,古代奥运会的圣火再次燃烧并一直延续至今。 对于古代奥运会这样一份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长期以来,学界尤其是国外学界发表了诸多相关著作②,但从整体来看,这些著作多集中于古代奥运会建筑遗址的挖掘以及运动会本身等外在的技术层面③,对古代奥运会与希腊文明之间的内在联系尚缺乏深入的探讨,也未能揭示出古代奥运会所蕴含的文化意蕴。故本文的目的在于,把古代奥运会置于整个希腊历史与文化视阈内进行考察,以期对希腊文明与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之间的内在联系做出较为深入细致的探讨。 一、希腊文明的产物 19世纪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格罗特曾论断说,今日世界的众多智慧遗产都有其古希腊根源。的确如此。在世界文明史上,希腊文明的勃兴、后来居上、光辉业绩,被学界称为“希腊的奇迹”,以至有“言必称希腊”之说,哲学、史学、艺术、宗教以及奥林匹克运动会……都可溯源到古希腊文明那里。因此,我们有责任去诠释、重现这些遗产。古代奥运会的发生发展有其特定的时空范畴④,它贯穿希腊文明演进的始终,并在一定程度上映衬城邦内部和城邦之间的政治文化活动。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古代奥运会构成了洞察希腊文明、城邦政治和公民行为的独特视角。 古代奥运会起源于古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西北部伊利斯(Elis)的奥林匹亚(Olympia)地区,初时是地方祭祀活动之一,继而发展为纪念宙斯的仪式,终则演变成全希腊规模的竞技运动会。关于古代奥运会的产生,没有什么明确的文字记载,原始资料的大量丢失或支离破碎,给研究带来一定困难。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即古代奥运会绝非“东方文化对希腊文化影响”的产物⑤,而是孕育于希腊文明,由希腊本土文化所滋养。 首先,希腊文明独特的宗教信仰,建构了古代奥运会广泛的社会基础。在古希腊,宗教和社会紧密相关,甚至“宗教本身完全融入政治生活”⑥。古代奥运会之所以在古希腊兴起及至具有广泛深远的影响,主要基于它在宗教上为全希腊所公认的号召力。 描述古希腊宗教活动前,有必要对他们的宗教特征进行深一步的探讨。与其他国家地区的宗教不同,古希腊宗教有它独特的标志:多样性和同一性的和谐,这也是希腊文明有别于其他文明的原因之一。他们崇奉“神人同形同性论”;宗教不是预言家、圣人贤哲创造,而是凭藉诗人、艺术家的思维和想象发展起来;没有权威的圣书,既缺乏统一完备的教义,又无专职的祭司集团,认为教义不足轻重,而仪式更为重要。这没有束缚戒律的规定、处处充满美好的祥和,正是古希腊追求和谐的反映,吸引着无数希腊人积极地投入宗教生活,为敬神举行祭祀庆典。 古希腊宗教的多样性,具体地说,他们信奉多神,尤为推崇奥林普斯(Olympus)⑦ 诸神。古代奥运会与奥林普斯神有着密切联系。关于它的产生,在希腊神话传说中有多种解释。其一与宙斯神有关。他推翻父王克洛诺斯,并战胜提坦诸神,为庆祝胜利,在奥林匹亚举行赛会。其二与宙斯儿子“大力神”赫拉克里斯(Herakles)有关。他在伊利斯完成艰巨任务后,但国王不想履行许诺,于是赶走了国王,为庆祝胜利,在奥林匹亚举行运动会。其三与伊利斯和斯巴达的冲突有关。公元前884年伊利斯发生瘟疫,早已觊觎奥林匹亚的斯巴达国王,乘机侵入伊利斯,却久攻不克,最终在调解下订立《神圣条约》,规定奥林匹亚为举行庆典的和平之地。然而,传播最广的要算珀罗普斯(Pelops)娶亲的故事。伊利斯国王为给女儿挑选丈夫,提出应选者必须和自己比赛战车,在爱情的鼓舞下,珀罗普斯以智取胜,为庆贺胜利,在奥林匹亚举行运动会。现在哪种说法属实已无从考证。神话传说仅从一个方面表达了古代奥运会的起源和它被寄予的希望,要真正探明古代奥运会的兴起全景,还必须回到现实生活中。 古希腊宗教具有同一性。所有希腊人都有一种共同的宗教信仰,他们通过对主神的崇拜,在组织及认同神崇拜过程的同时聚合在一起,加强民族认同感、归属感,排斥外族。这种特性反映在古代奥运会上,即认为古代奥运会是希腊人的运动会,仅限于血统纯正的希腊自由人参加,奴隶、外国人均无权参与。希罗多德曾记载道:“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一世有一次参加奥运会,但当他进入会场准备赛跑时,其他竞技者却不让他参加,说他是一个外邦人,直到亚历山大证明自己是希腊阿卡亚人后,其他运动员才承认了他的比赛资格。”⑧ 大会这个规定在古代奥运会漫长的历史中,一直被当作最重要的原则之一。虽不免有狭隘的民族主义之嫌,但无可否认,加强了民族精神的凝聚、促进了民族内部的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