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关于世界史学科体系创新的问题,一直是学术界众所聚焦的重大学术问题之一。在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中,出现了不少新观点。其中之一是“以现代化为主题构建世界近现代史新的学科体系”。① 现代化能否作为构建世界近现代史新的学科体系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排除了不同道路发展模式的“社会经济”的不同性质而笼统地提现代化,很容易陷入西方学者设置的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陷阱。 西方学者对现代化的解释虽然各异,但大都指的是西方化。早在五四时期,中国报刊上经常谈论的“西化”与“欧化”,就是指的西方资本主义式的现代化。②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情况发生了变化,现代化理论研究的中心转到了美国。正如美国学者雷马迅所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现代化理论的科学论断首先出现在社会科学领域里,而这些研究从一开始就是美国的产物。”③这时的现代化理论就已经不仅仅是西方化的问题了,它已经变成对抗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成为对抗《共产党宣言》的“非共产党宣言”。 雷马迅对现代化的含义说得非常透彻:“在欧洲殖民帝国崩溃、冷战的战场迅速向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扩散的过程中,美国政策制定者越来越把现代化理论看成是一种与革命的马克思主义相抗衡的思想”,“现代化理论绝不仅仅是一种纯学术性学说,到20世纪60年代,现代化理论已经成为一种关于进步的幻想,它预言世界的未来发展方向是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和非革命化的”,“作为一种有吸引力的学说,现代化理论似乎也成为一篇‘非共产党宣言’,一种美国可以用来加速全球发展的手段,而美国主导下的发展模式将削减激进主义的引力和必要性”。④ 美国著名经济学家、曾任美国白宫副国家安全委员事务顾问的沃尔特·罗斯托坦言,反对共产主义,不仅需要武器来打,而且需要在“人们的心灵世界中展开”。他说,美国及其盟友必须积极介入,积极投身于“现代化的整个创造进程”,“现代化的概念不仅仅是一个学术模式。它也是一种理解全球变迁的手段,还是一种用以帮助美国确定推进、引导和指导全球变迁的办法。”⑤ 美国研究冷战史的著名学者加迪斯更认为,马克思主义在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政策制定中,“马克思主义一次又一次地决定了对外政策的优先选择”,因此美国也需要一种意识形态,与马克思主义抗衡。事实上,在20世纪60年代形成的现代化理论,就是这一种意识形态。⑥ 中国关于现代化的概念,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与西方和美国的现代化是两回事,在本质上是不同的。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胡锦涛同志强调要“始终保持对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坚定信念”和“牢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国情”。在这里,胡锦涛同志非常明确地说明了中国的现代化,是坚持“马克思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现代化,是与西方完全不同的现代化。⑦ “以现代化为主题构建世界近现代史新的学科体系”的观点,虽然没有说明是以什么现代化为主题,构建世界近现代史的学科体系。但持这种观点的人却强调“近现代”是“世界实行现代化的时代”,“‘现代化’首先发生在少数几个西欧国家,但它一经出现,就具有强大的扩张力,结果到20世纪,它已经覆盖了整个世界”,⑧并进一步把世界近现代史分为几个阶段,即现代化的准备阶段、现代化的起动阶段、现代化在西方国家的成熟与发展阶段、现代化的全球扩张阶段以及现代社会出现新的转型迹象阶段。同时,持这种观点的人还提出西欧和北美“是资本主义的核心区,也是现代化的策源地”的说法。⑨这些说法明显是以西方现代化为主线。 尤其需要关注的是,主张“应以现代化为基本出发点”建立的学科体系,是要取代“以社会经济变化为指导的传统世界史观”,其理由是因为传统世界史体系“带有苏联体系的烙印”。⑩这句话是欠妥的,因为目前在中国,还没有谁的世界史观能取代马克思主义“以社会经济变化为指导的传统世界史观”。 中国原有的世界史学科体系,的确借鉴了苏联体系,但有中国特色。而且苏联体系也并非一无是处,其基本框架是以唯物史观为指导、以社会经济形态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历史进程为主题构建起来的。由于历史的原因,苏联的教材编写与科学研究,受政治等因素的干扰,其研究成果中片面强调了“阶级斗争”,因而出了问题。但是,这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世界史学科体系本身的问题,而是苏联一些学者在实际运用这种体系中出现的问题。 中国的世界史学科体系也曾因为受到错误路线的干扰,在教材的编写和科学研究上,存在着偏差、缺陷,甚至错误,但是在改革开放后,党和政府以及全国的世界史工作者,共同努力,拨乱反正,努力纠正这种情况,20多年来,这些偏差、缺陷和错误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得到纠正或正在得到进一步纠正之中。 数十年来,在这一体系的指导下,中国出版了大量的优秀教材和论著,其中有周一良和吴于廑主编的教材《世界通史》,吴于廑和齐世荣主编的《世界通史》,阎宗临的《世界古代中世纪史》,刘家和、廖学盛合编的《世界古代文明史研究导论》,马克垚的《西欧封建社会经济形态研究》等为数众多的教材和著述。世纪之交齐世荣任总主编的《世界史》,更是一部世界史教材建设的创新成果。 固然,我们现有的世界史学科体系还有不尽人意之处,还需要下大力气改进。就笔者看来,改进的空间主要是怎样认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新的历史进程呈现出来的新问题,如资本主义为何垂而不死,似乎萌发了“第二青春”,而这种情况甚至被有的人说成是“如日中天”?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怎样遭受挫折又怎样在挫折中谋求复兴的?怎样认识全球化的新特点及其趋势?怎样重新认识社会形态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规律?怎样重新认识历史的必然性和偶然性?……这些问题应该组织专题研究,在专题研究取得成果的基础上再考虑怎样在现有体系基础上改进,而不应抛弃社会形态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主线另起炉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