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本神社原初功能的考察

作 者:
胡稹 

作者简介:
胡稹,福建师范大学副教授,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州 350007)

原文出处:
日本学论坛

内容提要:

神社是日本神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神道信仰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本文通过与同样是祭祖场地的中国“社”的对比和对日本早期神社地面结构物和活动状况、神社附加功能的发展、神社的蛇信仰等方面入手,推测神社最初的部分功能可能和中国的“社”等一样,做祈祷生殖繁盛的道场之用。换言之,神社的原初功能有不少,但其中之一可能与生殖崇拜有关。


期刊代号:K5
分类名称:世界史
复印期号:2008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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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31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1593(2007)03-0043-06

      神社在日本神道信仰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有关神社功能变迁的研究汗牛充栋,认为神社是“奉斋神祗”,即祭祖、祭神等场所已成共识。也有学者认为神社最初的祭祀对象是水稻农耕神,人们以此祈求水稻丰产和风调雨顺。但是在日本列岛有人类活动的漫长年月中,反映当时神道信仰的祭祀场所——神社的原初功能又是什么?解答可能各有不同,宽泛者如泛自然信仰等等,但可以肯定的是中日两国学界对此未有明确说法。惟石田一良在《日本文化史》“産霊(Devine Productive Power)としての神”一节中有:“如《古事记》、《日本书纪》、《风土记》、《万叶集》、《祝词》所示,上古日本人向这些神灵祈祷,仅限于与生命的生产、增长乃至生活的安定繁荣这些极其生活化的,亦即现实的事物有关。”,在“神社にゎけゐ兄術と宗教”一节中有:“绳文时代制作了许多女性的土偶和比拟男根的石棒。这表明了对自然及人类生产力的关心。”[1]家永三郎在《日本文化史》中有“……可见显示性器官和表现性交以祈祷丰年的习惯,流传广泛久远。这种现象同其他形形色色的咒术神事一道,承传至今,呈露出古代神道之一斑”(下划线为笔者所加)的简略表述[2]41,惜均语焉不详,但具启发意义。此外,答案之不明确可能与过去仅就日本看日本有关。是否神社与东亚国家存在着某些联系,也是值得探讨的问题。本文根据恩格斯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及文化人类学的普适原理,通过对神社与中国“社”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相似性的比较,以及对日本早期神社地面结构物和活动状况、神社附加功能的发展、神社的蛇信仰的重新审视,推测神社的原初功能之一(并非全部)可能与生殖崇拜有关,是泛自然神信仰的一部分,而神社的水稻神信仰则带有继发的性质和意义,指出神社的原初功能带有东亚及世界文化发展的共性。

      一、神社的起源和性质

      日本神社过去叫法不一。将神社名称加以统一规定,是日本近代以后的事情。一般说来,神社是祭祀神道诸神的场所,神宫是祭祀皇祖和皇灵的级别较高的神社。现在建造考究威严的神社(神宫)均由古代临时祭场进化而来。古代临时祭场有“神篱”、“磬境”、“磬座”、“神奈备”几种形式。祭场四周种植的常青树,即“神篱”,挂有“高帜、镜鉴”等祭器;用石块围出的供神降临的圣域,叫“磬境”;选择奇异岩石作为神座的,叫“磬座”;而“神奈备”则指大自然神域,有神灵镇座的山岳和森林。随着历史的发展,临时祭场的绝大部分逐渐演变成能让神灵常驻的社殿——神社。

      “神社”一词,最早见于中国周代的《墨子·明鬼》,意为“祭神的地方”;“神宫”一词,始见于《十六国春秋》,意为“祭神的宫殿”。日本神社包含两种形式:一种是由住宅中的神灵祭祀场所(主要指天皇祭祀祖先神的社殿)演变而来,读“みゃ”,写作“宫”,即“御屋”,意为神住的场所。另一种是由郊外祭祀神灵的道场转变而来,即上文提到的“神篱、磬座”等。从弥生和古坟时代的祭祀遗迹可以看出,原始神道祭祀时并未在固定的宗教建筑场所内进行,而是在临时选定的祭场中举行。“社”的古音义也证明了这一点。“社”训读为“ゃしろ”,即“屋代”,意为“代替房屋”,所以“神篱、磬境”等都是一种“屋代”。随着时代的发展,“神祠”出现了。“神祠”(はこら)是“屋代”向“御屋”转变过程中的过渡形式。“神祠”据说是恳请天上的神灵降临镇守的场所,神社(宫)中的“御柱”就是天神降临的通道。最古老神社之一的诹访神社至今仍保留着四根与建筑无关的柱子,这四根柱子被认为是在祀殿建造之前,模仿“御社”(みゃしろ)所立的。神社建筑出现后,形式上为保留“古风”,其“屋代”亦被保留下来。至于神社正式形成的具体时间,现难以准确判定。神殿的创建,一般推测始于飞鸟时代(645~710)前后,即佛教传入,建造了佛殿、寺院之后。当时受到佛教刺激的神道信者不甘心于神道被纳入佛教体系,在从佛教摄取足够养分,丰富神道教义的同时,吸收中国的佛教建筑技术,把原本的天然祭场升级为人工建造的神社。

      二、中国的“社”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蒂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亦即,在生产工具原始、生产力低下的原始社会,生产力的核心因素就是人类自身。人们最关心的问题,自然就是具备生产能力的成年人的数量。因而这一时期所进行的宗教仪式应该大部分与祈求人类自身的繁衍,即生殖崇拜有关。中国古代的“社”的情况,就证实了恩格斯的观点。

      中国的“社”,现在一般认为是祭祀土地和祖先的场所。《说文解字》说:“社,地主也。”《礼记·郊特牲》说:“社祭土而主阴气也。”“社”指管理土地之神,也承担诠释“天阳地阴”概念的责任。“阴”字可做多种意义的解读。但在此之前“社”又作何用途?这个问题与日本神社的部分原始功用探询殊途同归。何星亮认为:“社是氏族社会的图腾圣地演变而来的,即社最初是祭祀图腾之圣地。……至新石器时代,农业和畜牧业相继产生。庄稼的生长和收成的好坏与土壤有密切的关系。……古人不理解土壤的差别,误以为有主宰土地的神灵,土地上生长的万物都由它支配。……于是,原始时代的人们除了祭祀图腾之外,同时也祭祀土神。随着图腾观念的逐渐淡薄,图腾圣地便主要用来祭祀土地之神。这样,社便产生了。”[3]对此何新有不同观点,认为“社”是古人在规定的时间性放纵的场所。甲骨文中“社”字,形似在地面堆土为祭坛状。而《后汉书·祭祀志》说,社,“方坛,无屋,有门墙而已”,即社是建在露天场所的一个方坛。社坛上有以土堆起的一个高冢,象征女性的乳房,或设置作为社神象征的神石,称作“石柱”。在上古,社中既有女神的“社母”,还有男神的“社公”①。而这位男神的象征,也可以是社树,用以象征男根。这是进入父系社会后,社树被赋予的新的象征意义。文献表明,古代在营建一座邦邑之前,必先建社,社中必种植社树[4]。有另说为:《说文》中“社”又写作“”,从示从木从土,表树林中堆土为坛祭祀之意。“社”的古音同“叶”,读为she(音射),这导源于以树叶象征女阴。正因为树叶具有象征女阴的原始意义,所以后世为高禖建祠即建“社”时,必须植树[5]。尽管高冢、石柱、树木、树叶有作男根或女阴等的不同解释,但在象征人的生殖器官方面却是一致的。此外,既然“社”由图腾圣地演变而来,那么“社”出现之后,自然会保留图腾崇拜中的许多功能、仪式。中国各族的图腾仪式通常有入社、祭祖、繁殖仪式三种,加上上述性器官的象征表现,足以推定中国古代的“社”是一个祭祀祖宗,并在某个规定的日子进行性放纵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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