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83-0214(2007)10-0039-10 科举停废百年之际,有论者以惋惜之情追缅这一历时千余年,对中国的社会文化影响至为深远的制度,甚至责怪当年的决策者操之过急。其实,科举改革取向的争议,尤其是学堂与科举关系①,并非一开始就采取彻底否定科举的方式;而朝堂之上议改科举,也并非始于戊戌时期。恰恰相反,自道光中叶至新政初期长达半个多世纪,议改科举的主流,多以保存科举为主旨,在此前提下,以将新增实学科目纳于科举考试体制为基本方向。换言之,当时人们的初衷并非停废科举,而是期待科举经过充实与调整改造,能够兼容实学乃至西学,适应日新月异的新形势。甲午战前,尽管西学传入中国已近半个世纪,官办的新式学堂也有30多年历史,但在人才培养与选拔方面,西学只是作为科举的附属,是科举选才的补充形式。道光至光绪四朝,清统治集团内部先后至少有18个以上的科举改革方案正式奏呈朝廷,为最高执政者所知,并多次谕令部院大臣、礼部、总理衙门或政务处议复。这些方案的共同点,是强调学以致用,增加实科,将西学纳入科举之中,以老树嫁接新枝的方法,吸取西学之长,广开取士纳贤之途,激发科举制的活力,让科举这棵千年老树重现生机,发挥应有的效用。 由议改科举到立停科举的60多年间,中国社会经历了急剧变化的不同阶段,追溯各种议改科举方案出现的背景,考察不同文本的内涵及持论者的本意,了解朝野上下的态度和未能实行的语境,无疑有利于加深对近代中国文化转型与制度改革的曲折性、艰巨性的认识。尤其是开经济特科后,科举仍然未能有效地以增开科目的方式进行自我改造,由此深入历史本相,对科举停废可有了解之同情。 一 变常科与开特科 科举考试按内容与类别,大致分为常科和制科两类。两者虽均以选拔人材为目的,但常科系指固定时间、固定科目的考试,包括岁试,院试,乡、会试;制科则是由皇帝临时下诏举行,各地保荐或推荐,时间与科目不固定的考试。唐代常科内容丰富,科目包括秀才、明经、俊士、进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开元礼、道举、童子等诸科,制科亦名目繁多,有贤良方正、博学通艺等数十种。[1](p206~208)乾隆官修史书已承认本朝科举有程式单一化趋向,常科仅留进士一科②,制科虽有孝廉方正与博学鸿词等科,但数十年难开一科。“汉以后凡天子特诏曰制举,又曰制科是也”,因制科“係奉特旨举行,与常行科目不同”,[2](p5351)故俗以特科称之。鸦片战后朝野议改科举,正是从试图扩展科举考试的科目设置开始,其主要方向即为变常科与开特科。 目前可以查实的晚清第一份议改科举奏章,应是1842年两广总督祁
所呈《请推广文武科试疏》③,其时正值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 祁
自称,其议改科举的动机,缘于对国家危难之时人才奇缺的切身感受。他于1841年临危受命,作为新任总督来到战事未停的广州,[3](p2956)道光帝谕旨,特许其在所属文武官员中,对“才能出众、民心爱戴、洞悉夷情、深通韬略”者,可“不拘资格,即行奏请升调”。但留心查访的结果竟然是:“广东文武各官,凡久于其任者,均尚可熟悉夷情,而深通韬略者实难其选,已将无员可保。”大为吃惊之余,他开始对科举取士的方式进行检讨,并以亡羊补牢的心态,思考与探寻科举改革的方法。祁
向朝廷提出:“似宜于奉行成法之中,微寓变通考选之制。”所提供的两个方案,一是调整科举考试的部分内容,即在乡试的第三场,定策问五道题目,内容包括博通史鉴、精熟韬钤、制器通算、阴阳占候、熟谙舆图,以扩大所有考生的知识面。二是仿唐宋科举广设科目,“将博通史鉴等五门分为五科,特诏举行”,无论现任或退休的大小文武职官、军民人等,准以所业,由地方官分报送督抚考校,咨明吏部、兵部调取入京考试,其确有才能者可奏请引见,分别酌用。[4](p49~51)祁
的本意是恢复唐宋时期科举广纳贤才的传统,通过多设科目变更取才标准等方式,大力扩展所有考生的求知取向,尤其是注重有俾时事的实用学问,改变仅以八股词章取士之习,同时拓宽人才录用的途径,鼓励和选拔专才。然而,祁
的建议,更多是按照战争期间对人才需要的感受来设计科举改革的内容,对清廷而言,战事结束后,求才尤其是能够应急之专才的迫切性有所减弱,而在如何操作的层面,尚缺乏详细设计,所以主持科举事宜的礼部以“事多窒碍”为由奏驳。[5](p7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