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米芾看北宋文人的书画鉴藏

作 者:
王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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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
新美术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08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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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鉴藏史上,北宋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独特时期。当时的鉴藏者依旧来自三个阶层:皇家,文人士大夫和民间。

      皇家的收藏由来已久,它一方面代表了皇室贵族的文化品位,同时也象征了文化统治的中心权力。北宋时期,皇家的书画收藏远过前代,处于鼎盛。特别在徽宗朝,对书画的保护、整理、鉴定、著录等得到了全面的发展,先后编成《宣和睿览集》和自具体例的《宣和书谱》、《宣和画谱》等。宫廷画家数量的增多也成为当时的一大景象。尽管如此,文人士大夫仍然是书画鉴藏的主要群体,他们接受、改造既有的审美观念,在长期的鉴藏实践中形成共同的趣味和原则,求同存异,使书画鉴藏既具备了身份确认的功能,同时也成为他们精神修养和文化活动的具体形式之一。

      民间的书画收藏,由于缺乏藏品著录和相关的史料,我们知道得非常有限。从零星的记载来看,这一群体显然受到文人鉴藏家的鄙薄与排斥,因而难以获得认可,品味也不易提升。尽管他们付出金钱和努力,实际上却往往成了伪劣藏品的接纳者和受害者,以至招来嘲笑,得不到应有的同情。不过,他们自身在鉴藏中获得的满足感却一定是真实动人的。

      北宋时期的鉴藏情况,并非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上有好焉,下有甚焉”,皇家的趣味影响并带动了一个时代的审美与鉴藏,而是恰恰在三者之中,高端文人群体的鉴藏趣味始终有力地影响了其他二者,并成为这一时期的鉴藏标准和方向,而皇室贵族则在这种鉴藏趣味的推动方面贡献不菲。宋蔡絛《铁围山丛谈》卷四有一则古器物鉴藏的记载,大致可以反映这种情形:

      虞夏而降,制器尚象,著焉後世。繇汉武帝汾睢得宝鼎,因更其年元……梁刘之遴好古爱奇,在荆州聚古器数十百种,又献古器四种於东宫,皆金错字,然在上者初不大以为事。独国朝来,寝乃珍重。始则有刘原父侍读公为之倡,而成於欧阳文忠公;又从而和之,则若伯父君谟、东坡数公云尔。初,原父号博雅,有盛名,曩时出守长安,长安号多古簋、敦、镜、甗、尊、彝之属, 因自著一书,号《先秦古器记》。而文忠公喜集往古石刻,遂又著书名《集古録》,咸载原父所得古器铭款。繇是学士大夫雅多好之,此风遂一煽矣。元丰後,又有文士李公麟者出。公麟字伯时,实善画,性希古,则又取平生所得暨其闻睹者,作为图状,说其所以,而名之曰《考古图》。传流至元符閒,太上皇帝即位,宪章古始,眇然追唐虞之思,因大宗尚。及大观初,乃傲公麟之《考古》,作《宣和殿博古图》,凡所藏者,为大小礼器,则已五百有幾。世既知其所以贵爱,故有得一器,其直为钱数十万,後动至百万不翅者。於是天下塚墓,破伐殆尽矣。独政和閒为最盛,尚方所贮至六千馀数,百器遂尽。①

      显然,文人在文化价值和审美品味的倡导方面力量巨大,书画鉴藏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从现存的诗文题跋及相关著作,我们可以看到北宋文人鉴藏的繁荣景象。不过我们也发现,这种繁荣的背后又是如此的纷乱、复杂,甚至带着难解的迷惑,使我们不得不定下神来,用疑问的眼光重新审视它的辉煌。钱钟书说:“在研究古代文评时,正像生活在社会里,我们得学会孟子所谓‘知言’。”②其实何止文评,鉴藏史的研究也是如此。本文试以米芾的两部著作《书史》和《画史》为据,来略窥北宋文人书画鉴藏的景象。

      一

      院中名画,旧有董羽水、僧巨然山,在玉堂後壁。其後又有燕肃山水,今又有易元吉猿及狟,皆在屏风。其诸司官舍,皆莫之有,亦禁林之奇玩也。余自出翰苑,梦寐思之。今中书枢密院,惟内宴更衣,则借学士院解歇,每至,裴回画下,不忍去也。③

      这是欧阳修在“跋学士院御诗”时写下的一段动情文字。和今天的图像时代不同,北宋文人在视觉审美上没有那么丰富的种类,因而对书画的赏爱往往成为他们共同的兴趣。由于知识渊博且用思专精,这些文人大多具有较深的品鉴力,除了财力较厚的成为收藏家之外,一般的文人家中也或多或少会有书画藏品,以供他们时时把玩、陶泳性情。当然鉴藏的乐趣并不仅此,作为一个鉴藏家,另一个更大的乐趣则是邀请圈内的朋友对自己的藏品共同品评赏鉴。这种方式既加深了鉴藏家之间的相互交流,促进了新鉴藏趣味的传播,对彼此鉴识力的培养也大有助益。《书史》首篇即载:

      刘原父收周鼎篆,一器百字,刻迹焕然,所谓金石刻文,与孔氏上古书相表里,字法有鸟迹自然之状。宗室仲忽、李公麟收购亦多,余皆尝赏阅。④

      其实何止“赏阅”,这种鉴藏风气还允许参与者审定真伪,较论优劣。如果遇到米芾一类举止出常却眼光独到的鉴赏者,甚至可能会不由分说对藏品的装裱样式大动手脚,令主人措手不及,这些情景恐怕是后人无法想象的:

      (谢安帖)在李玮家。余同王涣之饮于李氏园池, 阅书画,竟日未出。此帖枣木大轴,古青藻花锦作褾,破烂无竹(?)模晋帖上反安冠簪样古玉轴。余寻掣掷枣轴池中,拆玉轴,王涣之加糊共装焉。一坐大笑。要余题跋,乃题曰李氏法书第一(亦天下法书第一也)。(《书史》)

      李玮是北宋中期的重要鉴藏家,尚宋仁宗的长女兖国公主,为驸马都尉、检校太师。尽管米芾曾不无揶揄地称他为“好事家”,但其藏品的富赡却不容忽视,传世晋帖《奉橘帖》上所钤的印信“李玮图书”证实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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