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0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675(2007)03—0033—06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我们曾一再听到西方学者关于“艺术的死亡”和“艺术史的终结”的惊呼。这些令人不安的辞令既有来自当代哲学家(阿瑟·丹托)的思辨性的结论,也有来自当代先锋派艺术家(莱因哈特、D·贾德、H·菲舍尔)具体艺术实践所产生的经验之谈。当纯观念艺术出现后,当代艺术确实宣称艺术的历史已不再向前发展了;同样,艺术史学科也不再能提出解决历史问题的有效途径。德国当代艺术史家汉斯·贝尔廷考察了自16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瓦萨利以来所提出的不断进步的艺术史观及其发展模式,以及19世纪德国哲学家黑格尔的艺术史发展观。瓦萨利根据文艺复兴发展的不同阶段总结出艺术向着某种预先假定的古典理想美的规范的不断趋进,因而艺术史可以被认为是一个进步的历程。而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观只是将艺术看作人类精神进程中的一个短暂的历史阶段。艺术的发展从象征型到古典型,再到浪漫型,并最终向纯精神状态演化,于是乎,艺术的死亡和艺术史的终结就成为人类历史发展的一个必然逻辑。然而,人类的科学发展是一个不断进步的历程,而人类的艺术也同样是一个不断进步的发展历程吗? 一、艺术的进步观与线形发展模式 在论述艺术的终结时,我们首先要提的一个问题是,艺术的历史是一个发展的进程吗?1550年意大利艺术家及理论家瓦萨利在他的《大艺术家传》中按照生物学意义的发展观认为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经历了诞生、成长、成熟与衰亡的几个阶段,他的《大艺术家传》被分为三个部分,分别对应于现代艺术的三个阶段。在这个艺术发展的三部曲中,每一个艺术家都明确地处在某个预先设定的位置上:即在乔托的时代或艺术的童年时代,在马萨乔的时代或具有潜能和接受教育的时代,以及在莱奥纳多和米开朗琪罗的时代,或成熟与完成的时代。经过这些阶段,艺术向着某种预先假定的古典理想美的规范不断趋进,因而艺术史可以被认为是一个进步的历程。到16世纪中期,瓦萨利确信朝向古典理想美的规范的发展已经达到了它的目标。这种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饱和的程度。接着出现的只能是衰落和死亡。16世纪后期风格主义(Mannerism)的出现正是这种所谓艺术衰亡的表现。按照瓦萨利的观点所有的艺术家都参与了对“艺术的完美和终结”(“il fine e la perfezoine dell'arte”)的探索。如此美丽的、艰难的和辉煌的艺术的困难性即是客观的目标,同时也是进步的冲动。“米开朗基罗和他的同时代人撕开了这些在艺术中能够被表述和完成的困难的面纱。但是这种进步在其向完成规范的运动中却是不可动摇的;它自发性地实现了自身,而且总是超越了个体参与者的控制”。[1] 自17世纪至19世纪从普桑到安格尔,欧洲艺术先后出现了数次古典主义的复兴。从而将古典的完美理想推进到了极致。而这种状况在19世纪中期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19世纪30年代自摄影术发明以来,以写实和再现为主导的西方绘画艺术的发展经历了多次挑战和危机。1839年法国画家保罗·德拉罗什(Paul Delaroche)第一次看到一幅达盖尔用银版法(daguerreotype)拍摄的照片,即我们现在称为最早的摄影照片,于是感慨地宣称,“从今天起,绘画死亡了!”实际上,他的意思并不是说绘画不再有可能发展了,而是指绘画作为一种精确地记录和再现外部现实世界的手段已被摄影所取代。在西方自15世纪架上绘画出现以来,绘画被认为不仅是视觉艺术中最高雅的一个分支,而且也是模仿现实世界的一种最忠实的方法。摄影术的发明导致了五百年来西方绘画艺术发展方向的改变,19世纪中后期出现的印象派、后印象派,20世纪的野兽主义、立体主义、未来主义、表现主义与超现实主义实际上都是对摄影发展和挑战的一种回应。现代抽象绘画就是寻求表现那些不可见的,无法表达的主观感受和精神理念。因此抽象艺术呈现为一种非象征性的形式,并且缺乏与现实对应的具体物象。自康定斯基的抽象绘画、蒙德里安的构成主义、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到莱因哈特、巴尼特·纽曼的极少主义等,直至科苏斯的概念艺术,绘画面临着第二次死亡。这是绘画从再现三维的现实客体向绘画自身的平面性、简化、纯化的方向发展的自身逻辑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1913年俄罗斯前卫艺术家卡西米尔·马列维奇(Kazimir Malevich)展出了他著名的抽象绘画《黑色方块》(The Black Square),并撰写他的至上主义艺术论文,在文中马列维奇指出,“1913年,我竭尽全力使艺术从客观事物的重压之下解放出来。当我求助于正方形,并且展出了一幅在白底上画了一个黑色方块的绘画作品时,评论界和公众皆喘息道,我们所喜爱的一切都被丢失了。我们现在置身于一片沙漠之中!在批评家和公众的眼中,这个黑色的方块显得既难以理解,又十分危险。当然这一切都应该是在预料之中的事”[2]。此后的荷兰画家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意大利艺术家鲁西奥·丰塔纳(Lucio Fontana),美国艺术家巴尼特·纽曼(Barnett Newman)以及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的绘画都将绘画艺术推向了极少主义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