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326(2008)04-0031-04 以实践概念为核心来重新理解马克思以突破传统原理教科书的理论束缚是上个世纪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取得重大进展的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但回顾这种发展历程我们就会看到,这个起点还依然晦暗不明,其主要表现就是诸多论述都把实践概念当作一个能够解决任何理论困难的“万能药方”来使用,而没有意识到实践概念自身可能就是一个大问题。在这新世纪之初,认真清理这个看似自明的、毫无问题的问题也许是继续推进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走向深入的必要工作之一。 一、实践的人性基础 马克思是在与人性的密切关联中规定实践概念的,而人性则是自然性、社会性与意识本性的有机整体。“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1](P105)这是指,人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具有作为天赋、才能和欲望存在的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存在物。而与此同时,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是受动的存在物,所以需要一个在他之外的不依赖于他的对象来满足他的欲望,来表现和确证他的本质力量。马克思非常强调对象性这一点。他说:“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是自然存在物,就不能参加自然界的生活。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对象,就不是对象性的存在物。一个存在物如果本身不是第三存在物的对象,就没有任何存在物作为自己的对象,就是说,它没有对象性的关系,它的存在就不是对象性的存在。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1](P106) 然而,自然界很少能够以其直接存在的形态满足人的需要。这就需要人通过劳动、通过自己的自然生命力与自然界之间的物质交换过程来改造自然使其满足自己,并在这个过程中使自己得体地生成为人:“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他使自身的自然中沉睡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他自己控制。”[2](P202)在这里,马克思明确指出,劳动过程使人自身改变了他的自然,使他的自然性区别于非人的动物性而成为人的自然规定。正因此,马克思才又明确地指出:“我们不必来叙述一个劳动者与其他劳动者的关系。一边是人及其劳动,另一边是自然及其物质,这就够了。”[2](P209)“这就够了”说的是,这样一种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过程就能直接把人同动物区别开来了。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这个意思得到了直接的表述:“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这一步是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3](P67) 那么,仅是遵从自然规律的劳动过程究竟是如何使人改变了他自身的自然?是如何区别开了人和动物?人的自然性和非人的动物性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这还要回到劳动过程本身上去。马克思说:“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又说:“劳动者直接掌握的东西,不是劳动对象,而是劳动资料。这样,自然物本身就成为他的活动的器官,……劳动资料的使用和创造,虽然就其萌芽状态来说已为某几种动物所固有,但是这毕竟是人类劳动过程独有的特征,所以富兰克林给人下的定义是,制造工具的动物。”[2](P202、203-204)马克思的这段话给了明确的答案。劳动资料主要是生产工具的使用和创造,为人所独有,使人区别于动物。动物满足自己需要的活动是以自己的天然器官直接和自然界发生关系,这是一种被动、消极的适应性关系;而人则不同,人以自己制造和使用的工具为中介和自然界发生关系,这是一种积极、主动的创造性关系。这一点在人与动物的自然的发展上更加清楚地表现出来。动物与自然的关系是适应性的。在常态中,每种动物的生存方式和需要类型都较为固定。如果环境起了剧烈变化,动物要么不适应环境而被淘汰,要么变化自己的机体结构去适应环境从而存活下来,这就表现为物种的发展。与动物不同,人的发展不是物种的发展,而表现为工具的发展,从而引起社会的发展。马克思曾经诙谐而又深刻地指出:“饥饿总是饥饿,但是用刀叉吃熟肉来解除的饥饿不同于用手、指甲和牙齿啃生肉来解除的饥饿。”[4](P29) 继续追问下去就会发现这种区别的最终根源,因为人之所以能够制造和使用工具乃在于人不单单是自然存在物,而且还是“人的自然存在物”、“类存在物”,[1](P107)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是人的类特性”。[1](P57)因此,人的生命活动最终是以他的意识特性而区别于动物的本能的生命活动的。马克思说:“……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影响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的产品直接属于它的肉体,而人则自由地面对自己的产品。”[1](P58)正是在这种区分的基础上,马克思把这种有意识的生命活动称为“人的能动的类生活”,把人所改造过的、已经成为人的“作品”和人的“现实”的自然界称之为“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1](P58) 在讨论了人的需要、满足需要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之后,马克思谈到了人的本质。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所以人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而社会本质不是一种同单个人相对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而是每一个单个人的本质,是他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财富。”[1](P170-171)也就是说,人的直接的、利己的需要,以及这些需要得到满足的方式肯定要把人们相互联系起来,人只有在社会联系之中才能实现自己的本质。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所说的“社会”已经不再是与个人相对立而存在的抽象物,而毋宁说是个人完成自己生命表现、满足自己需要的内在空间。在这个空间中,在这个承认自己是人并按着人的方式组织起来的世界里,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活动中“直接证实和实现了”自己的“人的本质”,即人的“社会的本质”。[1](P184)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把这一点明确地表达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3](P56)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重点完全在于修饰语“在其现实性上”,而不在于对“社会关系”的强调。其实,认为马克思强调社会性而抹煞个性的误解就是因为不懂这一点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