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的意义:基于发展哲学视域的一种分析

作 者:

作者简介:
邱耕田,中共中央党校哲学教研部教授

原文出处:
天津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没有意义内容的支撑,发展观无疑是不完整的;没有意义的支撑和推动,社会发展将不成其为由人所主导的社会运动过程。由于发展中的人的意义已陷没于发展中的物的意义之中,“小我”的发展意义在严重排斥着“大我”的发展意义,而且人类创造意义的方式是不尽合理的。因而,当今人类正处于深刻的意义“毁灭”的危机之中。总体而言,对发展意义的拯救,应沿着实践创造和审美观照这样两条逻辑进路展开。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8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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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一种追寻意义的社会性生物。人对意义的追寻直接体现在他所从事的发展活动中。当前,随着发展危机的加深和以人为本理念的确立,发展的意义问题日益突出。发展的意义是什么?发展的意义从何而来?在物质产品极大丰富的今天,为什么会出现意义危机?人们应当怎样追求一种有意义的发展?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能不引起正在埋头于发展实践的人们的思索和探究。

      一、发展的意义

      波兰哲学家沙夫在《语义学引论》中曾指出:关于意义的问题,的确是今天最重要的和在哲学上最困难的问题之一。不错,自近代以来,西方哲学界对意义问题进行了长期而深入的研究,如洛克、休谟、穆勒等人都曾专门论述过概念的意义,而自20世纪初以来,对意义的探究更是成了现代西方众多哲学流派所关注的一个中心课题。如分析哲学家把实用主义者提出的意义狭隘化为语词或命题的意义,而存在主义者则直接把人的生存意义问题作为哲学研究的主要问题。总之,20世纪以来,“西方哲学家对意义问题的普遍重视表明,以寻求真知为出发点的知识论哲学,已为以寻求意义为出发点的价值哲学所取代”①。

      意义的传达和交流尽管要以语言为中介或载体,但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是语言意义的来源和基础。也就是说,其一,相对于人的实践活动而言,语言意义还是第二位的。诚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的:“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因而也为我自身而存在的、现实的意识。语言也和意识一样,只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产生的。”“因而,意识一开始就是社会的产物,而且只要人们还存在着,它就仍然是这种产物。”②其二,人的实践活动本身就是一种创造和蕴含着意义的社会性活动,它具有意义的自明性,这种意义人们可以不必借助语言的载体,而通过反思和领悟等的方式加以掌握,并通过观摩、欣赏等的方式进行交流。

      发展哲学是从整体上研究人的发展活动的“部门哲学”。人们对社会有机体的发展变化这一特殊物质运动形式的探究,最后不能不归结到发展的意义问题上。发展的意义可以从两个方面予以解读:“是什么”的事实性意义和“会怎样”的价值性意义。关于发展的事实性意义,是人们对社会发展包括某一具体的发展活动或发展模式的结构、规律、本质、属性等的一种事实性认识,这种认识是人们对发展进行价值评价和选择的前提。就发展的价值性意义而言,可以从形式和内容两个方面进行细分。在形式上可分为两种:一是对从事或拥有该发展活动或发展模式的发展主体“自我”(“小我”)的价值意义;二是某一具体的发展活动或发展模式,在宏大的社会时空背景下,对“他人”即代内发展主体和代际发展主体(“大我”)的发展活动的价值意义。在内容上,发展的价值性意义也分为两种:一是发展的物的意义;二是发展的人的意义。发展的物的意义,主要是指发展所具有的创造物质财富、满足人的物质文化需求、改变人们所处的发展环境的贫穷落后面貌等的价值功能。发展的人的意义,是指社会发展在实现和促进人的全面自由平等发展方面的作用和价值,它是关于人在发展中的主体性地位的意义。本文正是从价值论的角度来谈论发展的意义问题的。

      在关于“发展的意义”问题上,我们应该在认识上进行这样三种提升或超越:第一种提升要从发展的事实性意义上升到发展的价值性意义上;第二种提升要从“小我”的价值意义上升到“大我”的价值意义上;第三种提升要从发展的物的意义上升到发展的人的意义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发展的意义问题获得一种完整、准确和深刻的体认。

      意义既是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观当然要从人的角度探讨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及世界对人的意义等问题,同时它也是发展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发展观而言,传统的发展观的定义是这样的:发展观是人们关于社会发展的本质、规律等问题的根本看法和根本观点。这样的发展观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它所关注的只是发展观中的事实意义或真理意义,而没有交代发展观中的价值意义。因而真正的发展观应当是关于社会发展的本质、规律、意义等问题的根本看法和根本观点。没有意义内容的支撑,发展观无疑是不完整的。同样,没有意义的支撑和推动,社会发展将不成其为由人所主导的社会运动过程。如果说,发展观中既要探究社会发展的真理性内容,更要探究社会发展的价值性内容的话,那么,发展实践既要创造物的意义,更要创造和突出人的意义。

      二、发展意义的陷落:一种最严重的发展代价

      当前,人类正处于深刻的危机当中。这种危机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外在的器物结构层面的危机,如日益严重的自然危机、社会危机等——包括生态环境问题、社会结构的失调、社会关系的不和谐等等;二是内在的精神层面上的危机——主要表现为发展价值的错位、发展方向的迷失、人在发展中的异化等。社会发展到今天,人类固然积累了巨量的物质财富,生产力和科学技术也有了巨大的进步,但精神意义上的空虚感和失落感却日趋严重。人类掌握了强大的改造自然的物质力量,能“上天、入地、下海”,却不知如何善待同类甚至自身;现代化的传播媒介和丰富的影视作品在对人们进行着视听轰炸,却不清楚应该把社会和人的发展轨迹引向哪里?发达的通讯和交通工具在日益拉近着人们之间的时空距离,但人与人之间的心灵距离却日趋隔阂和疏远;人们在卖力地营造和美化着自己的“物质家园”,但面对“精神园地”的荒芜却束手无策。总之,当代人所面临的种种危机和问题,都与意义危机有关,可以说,当代人所遭受的最大的危机,正是发展意义的危机。

      自近代以来,人类经历了或正在经历着的两次重大的意义危机:第一次意义危机——“上帝死了”。在古希伯莱语中,上帝这个名词的意思是“来自天堂的人类”。从耶稣在巴勒斯坦创立基督教以来,人们对上帝的信仰便持续了两千多年。但自近代以来,随着理性的复苏和人的主体性地位的进一步确立,这种信仰出现了严重的危机。于是尼采以振聋发聩的声音宣布:“上帝死了!”“上帝曾被认为是意义世界中的最高主体,它使一切事物都具有意义,人们长期以来已经习惯于用上帝的目光来理解事物的意义。”③人格主义者就曾认为,上帝是宇宙的人格,是“最高的创造理性”,上帝的意志是宇宙的基本法则,整个世界就是一个以上帝为顶点的精神价值体系。现在,“上帝死了”,对基督教上帝的信仰崩溃了,而以这种信仰为基础并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那些东西也随之坍塌,于是人们似乎陷入了可怕的信仰虚无之中,感到了焦虑、迷惘、荒诞、绝望和无意义。当然,尼采主张以超人来取代上帝。所谓超人,即具有“强力意志”而能将这种意志变成现实的人。“上帝已死:现在我们热望着——超人生存!”④尼采要通过超人这个拯救者,赋予这个世界以目标,通过超人战胜上帝与虚无。在他看来,那些“连上帝也没有解决的难题”,就让超人来解决吧,因为“超人是世界的意义”。于是,当人们把目光从“天堂”收回到大地上时,在日益强大的发展力量的支配下,人类逐步走上了一条睥睨万物、傲立尘世的“主宰者”、“征服者”的“超人”之路,这样,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人类又遭遇了第二次重大的意义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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