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07;B71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39-8041(2007)11-0028-16 近年来,美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日益活跃且异彩纷呈,特别是在马克思主义阶级问题研究上呈现出若干新动向。 2006年,《批判探索》杂志特邀当红左翼理论家齐泽克与拉克劳双双亮相,就政治主体问题展开激烈争论;《每月评论》杂志则对美国社会阶级问题展开多维度的实证研究;《科学与社会》杂志围绕柯亨分析马克思主义奠基作进行评论纪念;《重思马克思主义》杂志更是推出三个专题,深入探讨葛兰西思想、经济主体和马克思主义性欲政治等当下热门主题。这些讨论涉及诸多紧要问题:当代政治主体究竟是民粹主义所谓的“人民”,还是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当代美国的阶级现状及其同种族、性别、权力的关系如何?马克思、列宁的革命经验与当代斗争有何相关性?21世纪的社会主义建设如何着手?生态经济学要不要以及怎样坚持阶级分析的视角?在当代激进理论的语境中应当怎样重新理解马克思思想?这些问题所显示出的动向表明,马克思主义阶级问题受到了高度关注。 一、关于美国社会的阶级现状 资本全球化运动带来的一个理论后果是,人们的注意力过多地被吸引到边缘劳动与中心资本的对抗之上,而忽视了中心国家内部的阶级对立问题。这就有意无意地造成一种印象,似乎中心国家已经解决了自身的资本与劳动的对抗问题,似乎工人阶级已经被资本家以股权或福利形式收买完毕,成为资产阶级的同谋,分享着跨国资本对边缘国家或半边缘国家的红利。这当然只是一种幻觉。事实上,最近几十年来,美国阶级斗争日趋激烈。这一方面是因为收入与财富的不平等状况愈来愈严重,另一方面是因为代际阶级流动率远比以前设想的要低。当前美国社会阶级分化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大多数西欧国家,在这方面,也许只有英国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为了从各个方面呈现当代美国阶级现状,《每月评论》2006年7—8月号“阶级专刊”围绕统治阶级控制经济与国家的方式、阶级同其他社会关系与压迫形式(如种族与性别)的关系,深入探讨了当代美国社会的阶级状况。 约翰·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认为,目前左派理论家还缺乏一种完善的阶级理论,尽管列宁著名的阶级定义早已成为大多数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的出发点,但这一定义并非没有缺陷,其弱点在于没有考虑到阶级关系的动力性质。他指出,系统的阶级与阶级斗争理论至少需要回答下列问题:阶级在斗争冲突中的形成方式,阶级自我意识的性质和程度,阶级的内在组织结构,阶级通过意识形态来实现自身利益的途径,以及阶级再生产和自我保存的方式。 威廉·泰勃(William K.Tabb)对统治阶级的控制手法进行了实证研究。他指出,当前世界存在的两种主要趋势——不平等加剧与经济增长放缓——都是资本权力产生的严重后果。这种资本权力虽然不是什么新现象,但其运作方式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却具有不同的特点。资本权力在特定状态下如何运作,取决于诸多因素,如技术可能性的运用方式、工人阶级意识形态的明晰性程度以及统治阶级内部派别的政治活动。通过对美国富人权力的考察,泰勃发现,如果富人不愿意,对大多数公民有利的问题将被忽视;而对富人有利的事情,尽管缺乏公众的支持,仍然会得到媒体的热议;立法总是倾向于支持投资者,联邦税收政策其实是强化了收入不平等。他认为,只有把公众动员与组织起来才能改变这种情况。 与泰勃不同,迈克尔·茨瓦格(Michael Zweig)在《阶级六论》一文中提出,我们需要改变对美国阶级的理解,从“穷人与富人”的区分转向“工人与资本家”的区分。阶级必须从权力来理解,而不是从收入、财富或生活方式来理解。把权力当作出发点,或换言之,把阶级当作权力问题来研究,使我们不仅能够把阶级看做一种动态关系(而不是静态特征),而且能够发现阶级、种族和性别之间的有机联系。每个阶级都由不同种族的成员组成,同样,每个种族也都由不同阶级的成员组成。他指出,目前美国社会三大阶级的比例大致如下:工人阶级占美国劳动力的62%,资本家阶级占2%,中产阶级占36%。因此,现代社会结构的传统说法——中间是占大多数的中产阶级、两端是占少数的富人与穷人——实际上站不住脚的。这种说法对美国政治产生了严重误导:一是重视种族而忽视阶级,二是政治目标选择有误,或者责备穷人生性懒惰,或者攻击富人骄奢淫逸。茨瓦格强调,美国社会的贫穷问题不是种族歧视的后果,而是阶级斗争的结果。因此,准确地认识阶级力量是扭转主宰美国将近四十年的右翼势力统治局面的政治出发点。 阶级斗争有无种族色彩?大卫·罗达杰(David Roediger)坚持种族问题的独特重要性。他指出,当杜·布拉(W.E.B.Du Bois)在20世纪初预言“种族分界线”(color line)将成为该世纪一大隔阂的同时,美国社会主义运动的领袖却宣布阶级斗争是没有种族色彩的,社会主义运动并不会给非洲裔美国人带来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随着20世纪的展开,白人马克思主义左派越来越认识到杜·布拉的洞见,并开始思考如何用种族分界线来阐明与表现阶级斗争。作者认为,要对付诸如伊拉克战争、卡特里娜飓风之类的灾难,既需要阶级分析与反资本主义的组织,也需要种族分析与反种族主义的组织。放弃种族维度或阶级维度都无益于解决相关社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