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89.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7095(2007)05-0005-09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随着马克思的手稿、遗著和笔记的陆续出版,随着卢森堡的《论俄国革命》一书(1922)的问世,随着人们对前苏联出现的一系列重大政治事件的深入反思,随着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生态、女权、种族等一系列新形式的社会运动的发展,无论是马克思哲学的传统的阐释模式,还是正统的阐释者们对马克思和黑格尔关系的传统的理解方式,都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西方学者,尤其是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的重要代表人物的卢卡奇、德拉-沃尔佩、科莱蒂和阿尔都塞的深入思考,为我们走出传统阐释路线的阴影、重新理解马克思哲学提供了重要的启示。 卢卡奇的理论贡献 我们首先注意到的是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肇始人的卢卡奇。尽管卢卡奇作为一个“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哲学中的黑格尔来源做了过高的评价,也没有能够在一些重大的理论问题上把马克思思想与黑格尔思想严格地区分开来,但卢卡奇文本中的某些思想酵素仍然能够激励我们去重新思索马克思哲学的实质。 首先,在早期代表作《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卢卡奇明确地提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社会理论。正是从这一见解出发,他肯定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重要性。在收入该书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功能变化》一文中,他写道:“在这场为了意识,为了社会领导权的斗争中,最重要的武器就是历史唯物主义。”[1](P311)在卢卡奇看来,历史唯物主义乃是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认识,它的最重要的任务是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作出准确的判断,以揭露其发展的必然的历史趋势,从而使无产阶级能够看清形势,并根据自己的阶级地位正确地去行动:“这样,历史唯物主义的首要功能就肯定不会是纯粹的科学认识,而是行动。”[1](P307)而第二国际理论家,如考茨基之流的一个普遍性的理论错误,就是把历史唯物主义阐释成一种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纯粹的科学认识”,而不同时把它理解为无产阶级行动的指南。事实上,马克思哲学,即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在正统的阐释者们那里变质为学院化的高头讲章,正因为他们把理论和实践分离开来了。他们没有意识到,历史唯物主义既是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规律的科学认识,也是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这就启示我们,即使是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历史唯物主义也不单是在课堂上被讲解、被传授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它应该成为现实生活的指南,而它本身也应该在与现实生活的互动中不断丰富自己的内涵。 其次,在流亡前苏联时写下的《青年黑格尔》(1948)这部名作中,卢卡奇说,黑格尔“是试图认真地把握英国工业革命的唯一的德国思想家,也是在古典经济学的问题和哲学及辩证法之间建立联系的唯一的人。”[2](Pxxvi)卢卡奇深入地分析了青年黑格尔在《伦理体系》、《耶拿实在哲学》和《精神现象学》中对劳动、异化问题的论述,强调:“劳动的辩证法使黑格尔认识到,人类只能通过劳动走上发展的道路,实现人的人性化和自然的社会化。”[2](P327)这就启示我们:一方面,青年黑格尔的思想,尤其是《精神现象学》对马克思的影响是巨大的。由于正统的阐释者们重视的只是成熟时期的黑格尔和成熟时期的马克思之间的理论关系,所以,无论是青年黑格尔,还是青年马克思的思想都逸出了他们的理论视野;另一方面,在黑格尔和马克思那里,辩证法的最根本的含义不是体现在抽象的、与人相分离的自然上,而是体现在人改造自然的最基本的社会活动——劳动上。当然,在黑格尔的思辨唯心主义哲学体系中,劳动不过是一种抽象的精神劳动,但在马克思的语境中,劳动乃是一种既改变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又改变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现实活动。 再次,在深入钻研马克思的《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基础上撰写出来的《社会存在本体论》(1971)这部晚年巨著中,虽然卢卡奇主张“自然存在”是“社会存在”的一般前提,从而重新返回到他早期并不赞成的自然辩证法的立场上,但是平心而论,这部著作的重心始终落在社会存在问题上。卢卡奇写道:“我们的考察首先要确定社会存在的本质和特征。然而,仅仅为了能够更明智地论述这样一个问题,就不应该忽视一般的存在问题,确切些说,不应该忽视这三大社会存在类型(无机自然、有机自然、社会)之间的联系和差别。如果没有把握这种联系及其动力,也就不能阐述真正的社会存在本体论问题,更不用说按照这种存在的性质相应地解决这类问题了。”[3](P8)这段话表明,晚年卢卡奇的基本立场仍未脱出“自然存在本体论”,但从他这部著作的书名可以看出,他关注的重点始终落在“社会存在本体论”上。事实上,在这部著作的第二部分中,卢卡奇列出的最重要的问题,如劳动、再生产、意识形态、异化等,都关涉到社会存在问题。尽管晚年卢卡奇在理论上的某些失误引发了他的学生对他的批评,但无论如何,他把马克思哲学理解为“社会存在本体论”的做法打开了重新理解马克思的一条重要路径。事实上,在今天,从本体论视角出发来探讨马克思哲学已经成为一种时尚。显然,这与卢卡奇晚期著作的影响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