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徐锡麟、秋瑾等人筹划皖浙联合起事,是辛亥革命史上革命党十次武装反清之一,除清末民初的各种记载外①,各相关档案详略不等地先后收入了1949年后编撰的《辛亥革命浙江史料选辑》、《辛亥革命浙江史料续辑》、《秋瑾研究资料》② 等多种资料集。其中,中国史学会主编、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因编者权威、资料集中、检索方便等因素,数十年来是研究辛亥革命史或相关课题者不可或缺的主体资料。 近日笔者阅读了1907年的《申报》、《时报》等报刊,注意到皖浙案起,上海各报均在第一时间刊发消息,而后又以大版面连续多日追踪报道,刊载与该案相关的朝廷谕旨,地方督抚奏折,省、府、县往来电文,以及徐锡麟、陈伯平、马宗汉、秋瑾等人的供词,光复军告示、秋瑾文稿、诗词等,还先后发表了多篇论说、时评,其数量远多于各资料集所收。逐字逐句将报纸刊布的“浙案文件”与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三)收录的《浙案记略》、《浙江办理秋瑾革命全案》等比较,二者有一定差异③,事件经过也有较大区别。本文即对其中部分史料进行分析、比较。 一、史料差异 1、徐锡麟供词 徐锡麟被捕、就义不久,《时报》、《申报》、《中外日报》等报皆全文刊登了徐锡麟被捕后受审时的供词,与日后陶成章《浙案记略》收录的《徐锡麟供》相比,有较大差别。现将《时报》所刊《徐锡麟供词》全文录入,其差异以不同字体、符号表示④。 “锡麟供:我本革命党大首领,捐道员,到安庆,专为排满而来。做官本是假的,使人无可防备。满人虐我汉族将近三百年矣,观其表面立宪,不过牢笼天下人心,实主中央集权,可以膨胀专制力量。满人妄想立宪便不能革命,殊不知中国人的程度不够立宪。以我理想,立宪是万万做不到的,革命是人人做得到的。若以中央集权为立宪,越立宪的快,越革命的快。我只是拿定革命宗旨,一旦乘时而起,杀尽满人,自然汉人强盛,再图立宪不迟。我蓄志排满已十余年,今日始达目的,本拟杀恩铭后,再杀端方、铁良、良弼,为汉人复仇,乃竟于杀恩铭后,即被拿获,实难满意。我今日之意,仅欲杀恩铭与毓钟山耳。恩铭想已击死,可惜便宜了毓钟山。此外各员,均系误伤。惟顾松系汉奸,他说会办谋反,所以将他杀死。赵廷玺他要拿我,故我亦欲击之,惜被走脱。尔等言抚台是好官,待我甚厚,诚然。但我既以排满为宗旨,即不能问满人作官好坏。至于抚台厚我,系属个人私恩,我杀抚台,乃是排满公理。此举本拟缓图,因抚台近日稽查革命党甚严,他又当面教我拿革命党首领,恐遭其害,故先为同党报仇。且要当大众将他打死,以表我名。只要打死了他,此外文武不怕不降顺了。我直下南京,可以势如破竹,我从此可享大名,此实我最得意之事。尔等再三言我密友二人,现已一并拿获,均不肯供出姓名,将来不能与我大名并垂不朽,未免可惜,所论亦是。但此二人皆有学问,日本均皆知名。以我所闻,在军械所击死者为光复子陈伯平,此实我之好友。被获者或系我友宗汉子,向以别号传,并无真姓名。若尔等所已获之黄维福,系浙人,我不认识。众学生程度太低,无一可用之人,均不知情。你们杀了我好了,将我心剖了,两手两足剁了,全身砍碎了,均可。不要冤杀学生,是我诱逼他去的。革命党本多,在安庆实我一人。为排满事,欲创革命军,助我者仅光复子、宗汉子两人,不可拖累无辜。我与孙汶宗旨不合,他也不配使我行刺。我自知即死,可拿笔墨来,将我宗旨大要亲笔书数语,使天下后世皆知我名,不胜荣幸之致!谨供。” 《申报》晚一日亦登该“供词”,内容基本一致⑤。 《浙案记略》收录的《徐锡麟供》:“我本革命党大首领,捐道员,到安庆专为排满而来,做官本是假的,使人人可无防备。满人虐我汉族,将近三百载矣。观其表面立宪,不过牢笼天下人心,实主中央集权,可以澎湃专制力量。满人妄想立宪,便不能革命。殊不知中国人之程度不够立宪,以我理想立宪是万万做不到的,革命是人人做得到的。若以中央集权为立宪,越立宪的快,越革命的快。我只是拿定宗旨,一旦乘时而起,杀尽满人,自然汉人强盛,再图立宪未迟。我蓄志排满已十余年,今日始达目的,本拟再杀铁良端方良弼,为汉人复仇。乃竟于杀恩铭后,即被拿,实难满意。我今日之意,仅欲杀恩铭与毓钟山耳。恩铭想已击死,可惜便宜了毓钟山。此外各员,均系误伤。惟顾松系汉奸,他说会办谋反,所以将他杀死。赵廷玺也要拿我,故我亦欲击之,惜被走脱。尔等言抚台是好官,待我甚厚,但我既以排满为宗旨,即不能问其人之好坏。至于抚台厚我,系属个人私恩;我杀抚台,乃是排满公理。此举本拟缓图,因抚台近日稽查革命党甚严,他又当面教我捉革命党首领,恐遭其害,故先为同党报仇。只要打死了他,此外文武不怕不降顺了。我直下南京,可以势如破竹,此实我最得意之事实。尔等再三言我密友二人,现一并拿获,均不肯供出姓名。但此二人,皆有学问,日本均皆知名。以我所闻,在军械所击者为光复子陈伯平,此实我之好友。被获者或系我友宗汉子,向以别号传,并无真姓名。若尔等所说之黄福,虽系浙人,我不认识。众学生程度太低,均无一可用之人,均不知情。你们杀我好了,将我心剖了,两手两足断了,全身碎了,不要冤杀学生,是我逼偪他去的。革命党本多,在安庆实我一人。为排满事,欲创革命军,助我者仅光复子、宗汉子两人,不可拖累无辜。我与孙文宗旨不同,他亦不配使我行刺。我自知即死,可拿笔墨来,将我宗旨大要,亲书数语,使天下后世皆知大义,不胜欣幸!谨供。”⑥ 二者对比,不难看出,自首句“锡麟供:我本革命党大首领”至“我亦欲击之,惜被走脱”至“故先为同党报仇”句,二者大体一致,仅个别字句有异。如“三百年”、“三百载”,“可以澎湃专制力量”、“可以膨胀专制力量”,“我蓄志排满有十余年”、“我蓄志排满已十余年”等,皆无碍句意;朝中大佬端方、铁良、良弼等,亦直呼其名。但从“故先为同党报仇”句起,文字差别较大,其中一些差异显然不能以字句脱落、错讹来解释,而是彻底删除了徐锡麟意欲张扬个人声誉、青史流芳的所有话语,突显其“革命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