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谦与鸦片战争史事两考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梅龙,宁波大学文学院历史系教授。

原文出处:
史学月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7 年 03 期

关 键 词:

字号:

      1841年2月27日,钦差大臣、江苏巡抚兼署理两江总督裕谦驰抵镇海,主持浙东战事,取代伊里布。裕谦一改伊里布(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第一次定海失陷、浙抚乌尔恭额去职后以钦差大臣身份赴宁波镇海筹办军务)“迁延不进”的妥协方针,大事战备,取得一定成效,显示了抵抗派的决心和风貌(后来作战失利是另一回事情)。但是关于裕谦在浙江的某些重要史实尚有不少疑惑,现择要者略作考释之。

      一 裕谦没有“亲诣”定海吗?

      修筑定海土城是“释俘还地谈判”后清军采取的重大的战略举措,其目的在于防堵英军再次从海上突袭定海。在谈及这一史事的时候,魏源《道光洋艘征抚记》作了这样叙述:“及是筑定海外城,葛云飞欲包濒海市埠于城内,左右抵山,其三面则以山为城。裕谦未渡海亲勘,但据图指挥,从之。有诤者曰:‘守舟山已为下策,况所筑者,又必不可守之城乎?天下无一面之城,此乃海塘耳,非外城也……’既而挠于群咻,议遂不行。”以后的梁廷柟的《夷氛闻记》、无名氏《夷艘入寇记》均持此说。(《夷氛闻记》卷三曰:“时议,增筑外城……谦方驻宁城,据图说从其请矣……既而挠于众议,竟不果筑。”见《夷氛闻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95页;《夷艘入寇记》下曰:“及是筑定海外城……裕谦未渡亲勘,但据图指挥,从之……既而挠于群咻,遂不力持。”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鸦片战争》六,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124页)

      其实这一说法不符合事实,裕谦不仅亲赴过定海,而且有两次之多,合计时间达半月以上。(从《钦差大臣裕谦奏报赴定海筹办善后事宜折》、《钦差大臣裕谦奏报定海兵民情形折》和《钦差大臣裕谦奏为再渡定海验收各工及查办抚恤事宜折》等资料考订,裕谦亲赴定海“查勘”有两次,即第一次为1841年3月28日至4月6日,计10天;第二次为1841年5月10日至15日,计6天,合计为16天。此期间,浙江提督余步云也曾于1841年4月23日至4月27日“东渡定海,查勘一切”。分见《鸦片战争在舟山史料选编》,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217~220页;《浙江鸦片战争史料》上,宁波出版社1997年,第406页)请看裕谦在自己奏折中对这两次赴定海所作的叙述。

      其对第一次赴定海是这样叙述的:

      “窃照奴才于三月初六日卯刻由招宝山渡海,适值风潮平顺,不逾两时即抵定海码头。连日周历查看……奴才现经督同臬司周开麒、总兵王锡朋、郑国鸿、葛云飞及江浙文武各员,虚中采访,相度形势,拟于东岳山巅筑做炮城一座,周围一百三十一丈,南面接筑月城一座,计二十一丈;又自青垒山至竹山脚横筑土城一道,共长一千四百余丈;又晓峰岭、青垒山、无样山、锁山各置瞭台兵房,择要安设炮位……月余以来,最要之道头土城二百三十余丈,仿照河工抢险之法,日逐委员跑牌买土,虽值春雨兼旬,而大小委员皆立于风雨之中,昼夜督筑。尤幸役夫均系难民……老幼奔驰,争先恐后。截至十五日查验土方,已有八九分工程。其次要之道头以西四百余丈,又次之东岳山以东八百余丈,亦有六七分工程。”(《钦差大臣裕谦奏报赴定海筹办善后事宜折》)

      其对第二次赴定海是这样叙述的:

      “奴才于二十日渡海亲诣该县周历查勘,新建土城一座,自青垒山起,环绕东岳山、道头至竹山,延袤八里,共长一千四百三十六丈四尺,测量地段高下,形势险易,酌量收分,计陡高一丈一二三四尺,底宽七八丈至四丈,面宽自三丈至四丈五六尺不等,随处皆可安设炮位。又东岳山巅震远炮城一座,周围一百三十一丈,又山半月城炮台一座,计二十一丈,各就山势,用石坚筑。奴才往来履勘,土石各工,均与原定丈尺相符,实已一律巩固……”(《钦差大臣裕谦奏为再渡定海验收各工及查办抚恤事宜折》)

      显然,如此详情的描述并非非亲历者可为。

      裕谦这一说法的真实性还可以从刘韵珂的奏折中获得佐证。作为浙江巡抚的刘韵珂同样负有全省防务的重责。早在同年6月17日,刘就在奏折中提到“道头一带防工均经钦差大臣裕谦奏报完竣……布置尚为严密。所有修复城垜衙署等工,现已饬令购料,次第赶办”。(《浙江巡抚刘韵珂奏报英船有来浙之谣及现筹防守等情片》,《浙江鸦片战争史料》上,第428页)6月24日,刘韵珂又亲赴定海,在“周历查勘”五天后,又向道光皇帝作了禀报。其奏文是这样说的:

      “前经钦差大臣裕谦遵旨督办善后事宜,相度地势,分饬江、浙各员,由青垒山西脚起至东山东脚止,又自东山西脚起至竹山东脚止,横筑土工[城]一道……并于东山上下铲平石基,修筑石炮台及砖石炮城,均由裕谦复勘奏报完竣在案。其青垒、晓峰等山应筑瞭台营房,亦俱完工”。(《浙江巡抚刘韵珂奏报勘查定海形势及防御情形折》,《浙江鸦片战争史料》上,第433页)刘韵珂所述与裕谦并无二致。

      可见裕谦亲诣定海并非虚幻,魏源之说不能成立,而所以如此,则很可能与此时魏源已离开定海,因而不了解情况有关。(魏源何时到浙、何时离浙是个亟待廓清的问题。其子魏耆在撰《邵阳魏府君事略》时认为,魏源是道光二十二年,即1842年由“长白裕公谦”“延至幕府”,此话中的时间和人物均有误。其实魏源在写《海国图志》时就说得很清楚:“初[道光]二十年,钦差大臣伊里布视师宁波时,源为友人邀至军中,亲询夷俘安突德,爰录梗概,而旁采他闻以附其后”。伊里布抵浙在1840年8月28日,英夷安突德被俘在同年9月16日,次日解至镇海,可知魏源入浙大约就在这段时间。伊里布于1841年1月31日被解职,2月27日于裕谦到任面交关防后即于3月1日“起程回任”。是之魏源便自然入了裕谦幕府。由于此时正是“交俘还地”谈判成功之时,英军退出舟山,裕谦动员和组织大批军政人员进入舟山,而郑国鸿、王锡鹏、葛云飞三总兵亦于裕谦到浙前3天率领5000余名清军进入舟山,处理相关军政事务。魏源大体是在此时进入舟山的。但魏源的军事战略思想认为,守海口不如守河口,舟山本为先朝弃地,系必不守之地,主张放弃舟山。这样到了定海以后就筹划返苏了。《自定海归扬州舟中四首》其中有曰:“到此便筹归,应知与愿违。”就有这个意思。此诗几次写到“春色”:“春在浮烟外,帆穿绿树还”;“尊酒有时有,春风无日无”。据此亦可知魏源的离去在春天,即大约在1841年3月中上旬,而这个时间又适与魏耆说的“数月辞归”相合。这样魏源当然也就不了解此后裕谦亲赴定海之事了。这里亦可知有论者谓魏源入裕谦幕在1841年8月之说有误)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