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时报的崛起

——1916~1917北京舆论状况

作 者:
杨早 

作者简介:
杨早,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助理研究员,文学博士。北京 100732

原文出处: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从世界舆论发展的潮流着眼,以《顺天时报》为个案,可以窥见外资媒体如何在舆论理念、新闻手段和版面设计等方面影响中国舆论发展的进程,同时它们还构成了新文化之所以能够在五四运动前后获得广泛传播的重要条件。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7 年 03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G21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18X(2006)05-0043-06

      一、袁世凯去世后的北京舆论界

      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被迫宣布撤销帝制,恢复使用中华民国纪元,全国舆论一片倒袁之声,北京舆论界也出现了解冻的迹象,“政府之干涉威压亦较前稍宽。又天津之公民日报,措词激烈,近在东单牌楼设分所,行销甚广,无人干涉。茶馆戏园读报之自由亦渐恢复”。[1]

      6月6日袁世凯病逝,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同月,内务部发出电令,将以前禁止发行邮递挂号的二十余种报刊一概弛禁。7月16日,黎元洪以大总统名义废止袁世凯政府1914年4月颁布的《报纸条例》。自此以至1918年10月段祺瑞内阁颁布新的《报纸法》为止,公共舆论处于一种无法监控的真空状态,与民国元年的景况颇为相似。中国的报业迎来了第二个大规模发展的黄金时代。7月22日,上海《申报》、《新闻报》、《民国日报》等十一家报馆联合开会,欢送国会议员北上。大会提出:“排除恶政,建设良谟,报馆与国会应同负责任。”更有演说者指出:“无报纸,民意何以上达,报纸处于一国之中,实占最重要之地位。”[2]舆论的重要性又一次得到重视和张扬。至1916年底,全国报纸从130~150种增加到289种,比前一年增加了85%。[3]这个时期报业发展最大的有利条件,是民众已经养成阅报的习惯,“凡有文字之知识者,几无不阅报,偶有谈论,辄为报纸上之记载”,因为民众可以读到代表不同意见的报纸,他们渐渐养成了对报纸水准和新闻可信度的判断力,这也反过来促进了报界思想上的进步,戈公振将这种状况称为中国报界的“一线曙光”。[4]162

      北京为洪宪时期摧残舆论的重灾区,加之议员北上,国会重开,报界的复苏最为明显,仅仅两三月内,复刊和新办的报刊就有70余家。[5]这些报纸代表不同的利益集团,形成了众声喧哗的舆论局面:“近数月以来,京内新闻事业,异常发达,商家政客以及党派,莫不各有一张报纸以发表其意思”。[6]国务院于8月初在中央公园举行招待报界茶话会,国务院秘书长徐树铮致词,表示:“新闻记者之职任对于国家及社会均甚重大,且为国家与社会间之枢纽。”8月4日张继、谷钟秀等国会议员又宴请报界人士,希望国会与报纸共同发挥监督作用。[7,8]当时的论者即已指出:“北京报纸最进步最上轨道之时代,不在民国元年民权勃兴之时,而在民国五年与六年民治受创之后。”[9]

      然而,报纸数量众多并不代表公共舆论的发达。戈公振在《中国报学史》中指出,北京为政治中心,“舆论颠倒,道德堕落,因利津贴而办报者有之,因谋差缺而为记者者有之,怪状尤百出”。[4]283更有甚者,只是为出报而出报,“用他报之文字,换自己之报名,仅印一、二百张,送给关系人阅看而已”。[10]多数报纸的规模也小得可怜,全体职员不过“编辑、仆役各一人,既无机器以印刷,又无访员之报告”,[11]以每日印1000份计算,印刷费每月只需200元左右,内容则全靠剪贴他报材料,及收罗免费的通讯社稿维持,当时北京报界流行用语,称剪子、糨糊、红墨水三样对象为“报之素”,又叫“新闻胆”。[9]

      著名小说家张恨水初次加入北京报界,是1919年,那时北京报业的情况较之两三年前并没有根本改变。在他后期的纪实小说《记者外传》中,详细记述了当时北京报业的状况。主人公杨止波和张恨水一样,以前担任过外省报纸的主编,来到北京后,对首都报纸这种办法感到“很是纳闷”。

      杨止波的朋友王豪仁,深谙北京报业情况,他的解答是:“要知道现在京城里办报,多数不是营业的,一家报不过印个几百份,还有印个几十份的。……至于你说的跑新闻,根本他们就不跑。晚上进了编辑部,把通信社稿子一发,就算完了。”[12]32他建议杨止波只能在小报社暂时栖身,将来想法子进大报馆,不过,他紧接着提醒杨止波:“那个顺天时报是日本人开的,去不得。去,日本人也不会要。”但是,杨止波听朋友说“北京报纸,就只有日本人办的顺天时报销路好,而且只有它装有卷筒机”,忍不住想去看看。以前军阀时代,老百姓被欺负得可怜,北京很少人盖楼房。可是日本人就什么全不在乎官家是否许可,盖了楼房作为顺天时报的报馆。“于今看起来,盖一所楼不算什么,可是当年,而且是一家报馆,那就了不起了。[12]7”

      《顺天时报》创刊于1901年,最初的发行对像是日本、朝鲜在中国的侨民,所以报头首列的也是明治年号。1905年该报“出让于日本公使馆”,“在日本外务省保护之下”,[3]40也开始了它的本土化。报头的年号换成了大清或中华民国的纪年,报馆也聘请了一些中国人担任“论说”和“时评”的撰写,如华人总编辑张伯甘,即其中的佼佼者。[9]

      经过十多年的经营,《顺天时报》在1916~1917年达到了它的巅峰,日发行量最高为12000份,成为华北第一大报。[13]张恨水小说中提及的顺天时报独有的卷筒机,开始使用于1916年8月9日,当日《顺天时报》的“论说”充满了对顺天时报在北京乃至中国报界领先地位的得意之情:“日本今日各报社殆莫不有此机……盖报纸日刷至十千以上者,非有此机不能应时刷竣,致该日之报纸见于阅者眼帘。而今概算,日本全国利用此机者,不下三百台也。翻观中国方面,在上海之老报者,《申报》《新闻报》两社利用此机,余则未有所闻也。”添设新机器,是因为“我《顺天时报》昨年以来,销行日扩,京津固不待论,即中华全国之各省垣各要埠,阅读本报日益增多。”[14]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