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5X(2006)03-0097-06 五四时期颇具声名的《新青年》杂志,以其在中国政治、思想和文化新旧嬗替中发挥的重大作用,受到学界的重视,被誉为“时代的号角”、“新文化元典”①。而其对中国近代国家观念变革所作出的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思想贡献,则缺乏专题性研究。有鉴于此,本文以《新青年》刊布的文字为主要资料,探索《新青年》与近代国家观念变革的关系,为完整、深入地认识《新青年》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并希冀从一个侧面弄清五四前后国家观念的基本走向,揭示知识界中的先进者对国家命运和民族前途的忧患意识,以及创造“理想之中华”的矢志追求。 国家振兴的希望在青年 诞生于民初政局变幻年代的《新青年》,遵循新陈代谢的基本法则,把国家振兴的希望直接寄托于青年,唤起多数国民之自觉,探寻“国势陵夷”中的“治国之道”,构成近代国家观念更新的新取向。 辛亥革命以推翻帝制、创建民国而彪炳史册。然而,民国建立后的政治实践,却是专制政体的回光返照,共和国家的名实不符。对此,人们痛心疾首,备受煎熬。孙中山悲愤地回顾:“夫去一满洲之专制,转生出无数强盗之专制,其为毒之烈,较前尤甚。”②李大钊则沉痛地指出:“革命以前,吾民之患在一专制君主;革命以后,吾民之患在数十专制都督。”③陈独秀更愤怒地控诉:“吾人于共和国体之下,备受专制政治之痛苦。”④时贤如此不约而同地悲愤诉说,足见专制还魂,国家堪忧,前途茫然。从观念形态上考察,由于几千年专制统治的惰性和纲常伦理的说教,渗透到人们的灵魂深处,百姓自甘奴隶而安之如素。大多数国民既不知民主的真谛,更无勇气参预国政。有人曾就当时民众对共和国家的认识作过估计:“其识国家为何物,共和为何义,立法为何事者,千万之一比例耳。”⑤可见,辛亥时期曾经播扬的建立近代国家的思想,远未泛化为广大国民的共识,共和国家的根基还十分脆弱。 民初共和制度下“转生出专制”的痛苦现实,迫使先进中国人重新思考:民主宪政的旁落,固有“豪暴狡狯者”专政、窃权的外因,更有国民素质与共和宪政相去甚远的内因。共和制度的存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思想的觉悟程度。陈独秀明确指出,中国多数国民脑子里“装满了帝制时代的旧思想”,要巩固共和制度,“非先将国民脑子里所有反对共和的旧思想,一一洗刷干净不可”。否则,“不但共和政治不能进行,就是这块共和招牌,也是挂不住的”⑥。梁启超后来也反思说:“革命成功将近十年,所希望的件件都落空,渐渐有点废然思返,觉得社会文化是整套的,要拿旧心理运用新制度,决计不可能,渐渐要求全人格的觉醒。”⑦《新青年》正是把唤起多数国民之自觉、健全人格的觉醒放到突出位置,以人的现代化促进国家现代化,并把国家振兴的希望首先寄托在青年身上,成为近代国家观念更新中一次空前的思想大解放。 《青年杂志》创刊号开宗明义:“国势陵夷,道衰学弊”;本杂志“欲与青年诸君商榷将来所以修身治国之道”⑧。陈独秀则在《青年杂志》创刊号上发表《敬告青年》,以强烈的忧患意识论述:“社会遵新陈代谢之道则隆盛,陈腐朽败之分子充塞社会则社会亡。”⑨他热忱希望青年“自觉勇于奋斗”,担当起“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责任,以“适于今世之争存”。面临“国势危亡”的现状,《新青年》刊文揭示:“能以卓自树立,奋发为雄,内以刷新政治,巩固邦基,外以雪耻御侮,振威邻国,则舍我青年谁属!”“盖民为国之根本,而青年又民之中坚也。欲国之强,强吾民其可也;欲民之强,强吾青年其可也。”强民之道,在“正其志趣”,“培养其道德”,“发扬其精神”⑩。李大钊也热情洋溢地指出:“青年贵能自立”;青年应以“活泼畅旺之气力,为社会摧除其沈滞之质积”;殷切期盼“吾新中国之新青年速起而耸起双肩,负此再造国家民族之责任”(11)。把“修身治国”、“巩固邦基”、“振威邻国”、“再造国家民族”的责任,集中寄托在青年身上。 国家振兴的希望在青年,要求青年树立时代精神,适应社会环境。《新青年》宣言:“我们想求社会进化,不得不打破‘天经地义’‘自古如斯’的成见。决计一面抛弃此等旧观念,一面综合前代贤哲当代贤哲和我们自己所想的,创造政治上道德上经济上的新观念,树立新时代的精神,适应新社会的环境。”(12)陈独秀告诫青年:“人类文明之进化,新陈代谢,如水之逝,如矢之行,时时相续,时时变易。”要顺应世界文明潮流,“以新人格,以新国家,以新社会,以新家庭,以新民族”,必须破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奴隶道德,“以恢复独立自主之人格”(13)。 国家振兴的希望在青年,需要青年焕发青春活力,再造青春国家。李大钊满怀激情地在《新青年》上发表《青春》长文,提出“青春中华之创造”的使命。他认为:“人类之成一民族一国家者,亦各有其生命焉。有青春之民族,斯有白首之民族;有青春之国家,斯有白首之国家。吾之民族若国家,果为青春之民族、青春之国家欤,抑为白首之民族、白首之国家欤?苟已成白首之民族、白首之国家焉,吾辈青年之谋所以致之回春为之再造者,又应以何等信力与愿力从事,而克以著效。”从历史考察,“新兴之国族与陈腐之国族遇,陈腐者必败”;“青春之国民与白首之国民遇,白首者必败”。国家兴亡,其责任首在青年,因为青年充满生机和活力。他鼓励青年“当信誓旦旦,以昭示于世者,不在龈龈辩证白首中国之不死,乃在汲汲孕育青春中国之再生”。他号召人们“冲决过去历史之网罗,破坏陈腐学说之囹圄”,弃黑暗而求光明,“为世界进文明,为人类造幸福,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资以乐其无涯之生”(14)。高一涵把中国“共和”的希望赋予青年,明确“吾辈青年责任,在发扬立国之精神,固当急起直追,毋以政治变迁,而顿生挫折”(15)。只要青年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练志、练胆、练识”,中国就终有实现共和政治之一日。